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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上的衣食住行
胡晓晖
文./
在AT上,生活变得极为简单,简单到每天只关心:
今天天气怎样?有没有雨?
今天的山路怎样?难不难走?多大的爬升?
背囊里的食物够不够?还要几天可以到有补给的地方?
仅此而已!除此以外的整个世界都与我没有关系。
手机被我调到飞行模式,仅被用来拍照和写日志,这样电池可以坚持两天;带了一个充电宝,可以给手机充三至四次电,也就是说手机的电可以维持至少一周,大致和补充给养的频率同步。
AT线从南到北,山里绝大多数地方都没有手机信号,沿途获得信息的最佳方式,竟然是徒步者相互之间的口耳相传,比如哪个窝棚不能住,那里有鼠疫;什么客栈不能去,纯粹是坑爹的地方;哪里有免费提供的食物,去晚了就没了,诸如此类。徒步AT,基本上与外面文明世界完全隔绝,除非到人烟比较稠密的村镇。有次走到一个山口,看到一根歪歪斜斜的木头杆,半中间挂着一面美国国旗。心里还想,旗子掉了一半都没人管。结果下到山脚,说是什么地方遭遇袭击,死了好多人,所以降半旗致哀。又过了若干天,到一个地方,看到还挂着半旗,心想,这里的人也太懒了,这么久了,都不把旗子升上去,然后又有人说,哪儿哪儿又死了许多人,这个半旗是为他们挂的。久而久之,心里渐渐觉得这个世界既无聊又讨厌,而且还如此凶残危险。这也是为什么不少人走完AT之后就再也回不去文明社会过正常生活,只能终身徘徊在半文明半荒野的世界。
有次和三张老K聊起来,他说要走完AT,除了体力的强悍,还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和心理,我非常同意。
AT全长公里,重装徒步爬山行走,走得快的人,一天可以走三十多公里;一般速度,一天可以走十五到二十来公里。经常走得死去活来,晚上扎营躺在睡袋里一算,不过走了百分之一甚至两百分之一的距离而已,一想到前面还有几千公里,还有无数山要爬,无数道溪流要涉过,除了气馁就是茫然。每年走完AT全程的人不足两成,许多人中途弃走,不仅仅是体力不足,而是那种无边无涯的绝望感。
AT大部分路径没有特别危险的路段,但山峦起伏一座接一座,每天爬升下降的量都不少,动辄就是一千多米的绝对爬升高度。而且大部分地区无风景可言,就是在单调无味的山林里背着大包上下跋涉,忍受着冰雪、狂风暴雨、烈日和饥渴,日渐一日地消耗着身体内越来越少的体能储备。
和以往一日往返的短程爬山不同,后者是回到城里家中,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好酒好菜地大吃一顿,舒舒服服坐沙发上看电视,然后上床睡觉。对于AT行者,下午或傍晚一到宿营点,就赶紧各自找合适的扎营处,有窝棚(shelter)的地方,先到者赶快抢占,铺好睡垫和睡袋,后到者就只好自己找平坦的地方支帐篷。
所谓窝棚是我的神翻译,英文是shelter,有避难所的意思,有人翻译成山棚或棚屋等,ATC在AT沿线每隔十公里或二十公里左右一个,一共修建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shelter。这种棚子一般就地取材,用木头或石头建成,带屋顶和三面墙,没有窗子,一面对外敞开。这种棚子供徒步者躲避风雨和休息住宿,棚子里有一层平平的大约两米深木头地板供人睡觉。那种睡法有点像北方的大炕或旧时车马店的大通铺。窝棚大小不等,小的大约只有三米多宽,只能并排睡六个人,大的约有十米宽,上下两层,至少可以睡二十人。
住窝棚的好处是省了晚上支帐篷和早上收帐篷的麻烦,不怕半夜突然下暴雨。不好的是大家挤在一起睡通铺,得忍受周围人的体味、鼾声,甚至磨牙和梦呓,没有自己住帐篷安静和自在。
修建窝棚的都是当地义工,他们自带粮食甚至工具,利用自己的休假把建筑材料扛上山,然后一点一点地建起来。而购买建筑材料的经费或者是所在地户外俱乐部募捐筹集,或者是户外爱好者或有关人士捐献。有时窝棚上会钉一块铭牌,讲述窝棚的来历。我有篇日记里写了这么一段话:
3月31日
中午经过一个窝棚,看见木头墙上钉着一个铭牌,这所窝棚是一个家庭为他们的去世孩子所捐献。孩子去世时才三十多岁,估计生前也是爱山的人。我想,为纪念死者,这是最有意义的纪念碑,造福社会,方便行人,同时也让大家记住他,这样做比浪费钱修建那些奢华无用的墓碑强多了。
每天到了宿营地,弄好睡觉的地方,就得赶紧趁天黑前打水做饭。营地一般都设在附近有水源的地方。即使这样,有时小溪或山泉依然在山坡下百米远处,走了一天,已然精疲力尽,两脚肿胀,这时候再下坡上坡几百米去取水,实在是件令人绝望的事。除非你不吃不喝去睡觉,否则山里没有服务员,更没有仆人,要想填饱肚子,只能自己挣扎着去做。
吃饭是整个行程中的最重要的事之一。每个人每天要消耗几千大卡的热量,身体需要尽可能获得补充,因此,携带各自必需的食物就是个大学问。既无法什么都带,也不能带得不够吃,虽然路上每隔三五天或者一个星期会经过一些小镇,或者穿过谷底的公路,可以搭车去村镇补充,但在山里一旦断粮,就只好饿着肚子想法逃出生天。现代社会最大的问题之一是营养过剩,吃饭都要算着卡路里不敢多吃。只有走AT的人,去商店专挑高卡路里且重量轻的食物。即使是这样,背囊里装上几天的干粮依然沉重。因此各人的食物各人自己吃,路上结识朋友,也很少互相请吃,顶多相互交流一下食物经。只有到了小镇,食物充沛的情况下,大家聚在一起,才会有请客吃零食的事。
美国环境保护得好,树木茂密,水源干净。尽管如此,山上溪水还是会含有细菌病毒,无论看上去怎么清亮洁净,也不宜生饮,最好经过过滤和杀菌的程序或者煮沸消毒。因此,每个走AT的人都会带一个过滤器以净水。除了滤水器,不少人还会带一小瓶杀菌药。先将水过滤,滤去渣滓,再滴进几滴药水,过二十分钟,据说可以杀死99.99%的细菌。对我而言,每天早上一杯咖啡晚上一杯茶,必不可少,如果水比较干净,为了节省时间和杀菌药水,泡茶烧咖啡的水只要确保煮沸了就不再去过滤和消毒。
取好当晚用水后,一般会顺带把第二天上路所需的饮水一起备好。等把这些都忙完,天也差不多黑了。疲劳的,也许7点多就钻进睡袋休息了,年轻人精力旺盛的,会在石头垒起的火圈里点起篝火,说说笑笑,但一般也都不会超过9点多。毕竟重装徒步爬山几十公里,而且前程遥遥无期,谁也不敢过分消耗体力。更何况走了一天的肿胀的腿脚,也只有平躺下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3月12日
我的主食只够明天一天了。后天可以到一个叫弗兰克林的小镇休息和补充食物。这两天一路都在听大家谈论弗兰克林,好像在谈论仙山琼阁一样。天天吃便携和能量食物,大家都有点疯了。今天早上出发前因天冷风大,没有煮咖啡,走了两小时经过一个窝棚,我想休息一下,顺便煮杯咖啡。正好三张老K也到了,我就邀请他一起喝一杯,他顿时脸上笑得如花朵般灿烂。一个开宝马的前广告公司老板,为了杯黑咖啡,谢了我五次。
AT不难走,但日复一日负重长途跋涉,每人都尽量只带最简单和最需要的东西,尤其是食物,每人都计算好了每天的定量,携带四天到一周吃的。所以,谁也不会开口吃别人的东西,谁也不会轻易请别人吃东西。一杯咖啡,虽然用量只有一勺,但辛苦从山下背来爬山这许多天,还有冲泡咖啡的用水,烧水的燃气,这些都是背着每天走的重量,一杯咖啡,人情大了去了。
3月27日
早上起来,揉着眼睛出窝棚,昨晚同住在窝棚的那对江湖气挺重的男女在做早饭,我准备煮咖啡,就问了一下那男子,要不要来杯咖啡?并加了句,是真正的咖啡哦。那男子眼睛顿时亮了:“好啊,谢谢你。”然后给我看他带的雀巢速溶咖啡,说没法喝。喝完咖啡,他执意要把他抽大麻的烟斗送给我做个纪念,说报答咖啡的美意。哈,上次一杯咖啡交了个朋友三张老K,这次一杯咖啡换了个里面填有大麻的漂亮木质烟斗。
走AT对每个人都很公平,想多吃就得自己不怕重多背。不论多牛的大款大腕大官,平时可以有老婆秘书司机助理一大群人围着帮忙打理,一旦走AT,自己的东西就得自己背着。
谁要是空着手走AT,后面跟着背大包的仆人,那肯定要成为AT线上的最大笑料,以及报纸上的花边新闻。这已经是AT文化的一部分,谁也不敢轻易破坏。所以沿途有那么多人自愿上山修整路径,有那么多好心人掏钱慰劳和帮助AT徒步者,因为在他们眼里,走AT的都是牛人,至少是要完全通过自己个人的努力成为牛人。AT线是个很公平的游戏场,同时也很残酷地把人逼回到最原始的状态,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体力和支撑力,决定自己的游戏能力,没有例外。你可以走得很快,每天走三十公里或四十公里,也可以慢慢走,一天十五公里或二十公里,除非你自己放弃,否则最终都得用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完公里的全程。
3月21日
昨天中学同学群里,一位老友问我现在最难的是什么?今天在路上一直在想怎么回答。
这次走AT,等于把小时候和年轻时吃的苦再集中吃了一遍。不能放量吃饱,只敢按自己设下的定量吃,好像回到“文革”时的粮票时代。每天爬山,衣服湿了干,干了湿,晚上还没法洗澡。温度稍高,比如摄氏5度以上,还可以用杯子烧点热水,把毛巾打湿擦一下身子,像今天这样零下10度,干脆就别想。只能换身干净衣服进睡袋,身上出汗后的盐黏黏的,也只好由它了。汗湿透几次的速干衣服,晾干后第二天第三天接着穿,直到天气转暖,或者住进客栈才能洗。每天背着几十斤的大包爬山几十公里,风里雨里雪里跋涉。
路上肚子饿了,只能背对着风,哆哆嗦嗦吃一把干果或者一条巧克力充饥,喝几口随身带的冷水。这些苦其实我们小时候或年轻时都吃过,不过那时觉得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认为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在水深火热中,我们很幸福。
这回走AT是自找的,虽然也有思想准备,但没走,还是没意识到会有这么苦。AT的路一点不难走,没有危险路段,如果是走几个小时,或一天上下,会很惬意。但连续几个月,会很折磨人。
走AT的人都是自觉自愿的,没人强迫,不是奴工,更不是赚钱,想撤,随时可以下山。实际上,几乎每天都有人退出,尤其是经过小镇,回到文明社会,很多人就不想再回到小道上了。
走AT就如同修道,各人悟道不同。前几天一个小伙子突然宣布,他发现自己没那么爱爬山了,于是立即退出,准备回学校完成学业。这其实也是一种悟。
可以不吃的苦为什么要去吃?花半年时间去做这个似乎没意义的事有什么意义?理解和坚持其实是最难的。好在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退出的意思,身体也还算给力,既然如此,就坚持下去。
AT实际上就像一列漫长的列车,大家都在起点上车,信心满满地要驶向终点,列车中途不断停靠,许多人下车休息玩乐再回来,接着向前,但更多的人下车后就离开了。在AT路上,我也不止一次情绪低沉过,其实有这样心情的远不止我一个。每个人都在坚持,坚持着,不抛弃,不放弃。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去。好些一路的同伴因为受伤留在了后面,还有一些因各种原因离开了,也许是暂时,也许是永远不再返回。
3月22日
昨晚冷啊,尤其是入夜之后,那是透骨的寒冷。我在窝棚里穿上所有带来的御寒衣服:保暖长袖内衣,连帽抓绒衣,薄羽绒衣和冲锋衣,下面是条保暖长内裤,外面是冲锋裤。8点多,大家都进了睡袋,我还不想睡,一个人坐在石头垒起的壁炉旁边,加柴烤火,一边写北京治白癜风让白癜风患者感受中科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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