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蛇莓 >> 蛇莓栽培 >> 童子童诗选头朝下站在宇宙里评小婴
我总想给里面多放点儿什么东西冬天的劈柴,夏天的冰块给雪人的胸膛再多一点儿白水里的糖,花心的蜜给知了的吟唱多一点儿旋律回家的旅途再多些平坦灯光更加柔和而不是刺眼情人从吻里得到更多的永恒海把更多的身影指认为海而小小的婴孩,那么完善能多放进去一点儿的只有爱
我认出了月亮……?
我认出了月亮接着,我又认出了那匹马我认出了洁白的花束接着,我又认出了它的芬芳我认出了旅人接着,又认出他走着的路我认出了一声鸟啼接着,我又认出了寂静我认出了记忆接着,我又认出完整无缺我认出了眼前的山河接着,我又认出了风拂草叶我认出了露珠接着,又认出了林间的雾我认出了你接着,我又认出了寂静
花我掀开厚厚的帘幕向里看去眼前的事物渐渐幽暗掀开一层,又有一层明亮的世界阻隔在后面我掀开厚厚的帘幕向里看去这是个小人国,还是一座宫殿?我走进了世界的中心还是来到精灵的乐园?我睁大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金色的小马车驶到了眼前“欢迎你来,亲爱的小孩,”小小的驾车人向我致意,“请问,你想去哪里?去拜访国王,还是先去看水怪?”“啊,带我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我回答:“只要别从这里离开。”
拉面粉的小毛驴小毛驴在夜晚拉着一袋雪白的面粉轻快地走顺便拉着几颗迷路的星星顺便拉着黑漆漆的打盹儿的夜走呀走呀顺便拉上了一个安静的村庄又顺便拉上了更多的安静后来它叫了起来:嗷啊,嗷啊,嗷啊于是它又拉上了一串响亮的叫声
我们小小的世界
我们小小的世界应该
遵守天真的秩序
让斑马选择
人行道上是斑马线还是跳格子
让小狗判定
一个家庭需要生几个小孩
让树木决定纸张的用途
让星星讨论城市的未来
让风设计窗子的形状
让鸟规划道路的方向
让每个严厉的大人最后
都要听孩子的安排
有个很高很高很高的人
有个很高很高很高的人
在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弯下腰来
为了和我说一会儿话
当他用嘴巴接过
我送给他的苹果时
他的双腿便忠实地
在三条大街外等他
时间的牙齿
时间慢慢地长着它的三百六十五颗尖尖细细的牙齿每一颗咬住一个日子每个日子里咬住一件小事每件小事里咬住一个路过的男孩(他那么喜欢热闹)每个男孩身上咬住一粒扣子(它那么容易脱落)每一粒脱落的扣子最后得到一个唠叨的妈妈为了让她们记住扣子的故事每个妈妈又从时间那里得到一条新皱纹
头朝下,站在宇宙里
头朝上站在地球上也可以是头朝下站在宇宙里
头朝上坐在板凳上也可以是头朝下坐在狐狸的洞里
头朝上一起发发呆也可以是头朝下望望东西南北
在我心田
种一种快乐会不会发芽?种一种星星会不会发芽?种一种喜欢也会发芽吧?种一种思念也会发芽吧?在温暖的心田上种什么都会发芽的种一种悲伤的雨也会发芽的月亮的笑脸会发芽明亮的云啊会发芽
这个夏天不一样
云朵上垂下来两条小腿脚丫碰到了屋顶夏天哎哟一声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一个神秘的闪光的思想悄悄地在绿叶上奔跑激动的啄木鸟飞进课堂孩子们却在林中嬉闹推开窗子的人看见了什么突然惊讶地张大嘴巴:天上划过小小的船船上正撒落星星的鱼饵
凉荫
趁着一片云趁着一阵风吹从这棵梧桐树下跑向另一片凉荫趁着蝉鸣乍歇趁着汽笛乍停跑出废弃的宫殿跑进绿色的王国那阴影构筑的国土从脚下向远方延伸踩着起伏的城墙踩着倾斜的塔尖跑过蚂蚁的城镇跑过矢车菊的故乡追逐着绵延的阴影直到那国土边缘
从前的一个晴日
院子里的花都开了
一朵高过一朵
最明亮的枝桠上
是一簇鲜美的白花
明明前天刚下过雨
妈妈临出门时
却嘱咐我和哥哥
别忘了给花儿浇水
我们忙来忙去
两只小蝴蝶
春天里
想念妈妈的心
回到从前的一个晴日
松林午后?
松脂酝酿着芳香的暴动它们几乎抢劫了这个时刻所有经过松林上空的船只蜻蜓和它的幼虫对着倒影互相蹙眉,敌人太多了巨大的锚卡在松枝上穿山甲抱紧铁链溜下来擦出一长串火花展开线路图:最近的捷径是白雾它有十一对翅膀?三十五只手臂?和随口说出一百句谎言的能力?蛇莓刚一放松情绪就变得松软,带着点心酸而未经默许的小野人还在徒劳地把羊肠小路打一个结挂在飞得最高的蓝鹰翅尖上后来警报解除了。驼鹿和犀牛握手言和的方式是角抵住角……未经你默许
盔甲
蜘蛛的密密丝网
在小树枝前有什么用呢
青蛙的弹力舌头
在钓钩前有什么用呢
蝴蝶的美丽翅膀
在黑色捕虫网前有什么用呢
蜜蜂的尖锐小刺
在采蜜罐前有什么用呢
蚕的雪白茧子
在开水煮沸前有什么用呢
螳螂的优雅身姿
在灌木被砍伐前有什么用呢
人在时间里出现了
人在时间里出现了
从此世上美丽的生命
都缺少一件盔甲
咔嚓!
一颗核桃突然发现自己听得见,
接着他发现自己看得见,
下一刻他长出了手,
下下一刻他马上站起来,长出了脚。
他听见核桃夹子正在说:
我就要那颗淘气的小核桃。
我会抱抱他,亲亲他,
给他起个最最好听的小名儿——
就叫咔嚓!
他急忙从盘子里跳出去
藏到黑乎乎的沙发下面。
他一直在那儿待了下来,
等你往沙发底下看一看——咔嚓!
咔——嚓!咔————嚓!
注:以上插图均为安徒生剪纸。
童子,陕西大荔人。获得过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年冰心儿童图书奖,第41届香港青年文学奖。出版有《月亮说的话》《世界又大又小》《时间先生不在家》等。
绿色时间:童子与他诗歌的画像
文
小婴
曼德施塔姆在一首诗中说:“我应当只读儿童书
只珍视儿童的思想。”然而,何为儿童的思想?它有着怎样的形体?作为隐秘的倾听者,我们该如何聆听它依附的儿童嘴巴所发出的音调?虽然,在众生嘈杂的声音中要辨析出一个儿童诗人的声音并不难,但往往我们容易忽略纸页上那些儿童的胡话。这让我想起德国作家米切尔·恩德的童话作品《布头娃娃》的故事,是的!即使这些词语的“布头娃娃”跳跃着、舞蹈着,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于读者,但依然会被读者无情的丢弃,为什么呢?我想原因之一是傲慢,作为成人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当然,还有偏见与无知。不难看出,读者,像幽灵一样,取悦于他们是艰难的,而取悦于儿童更难,哪怕童诗仅仅作为一个玩物,或是一次游戏,儿童也会很快从这种激情中抽身回到其他事物的梦中,宛如缪斯无情的离诗人而去一样,需要强调的是,这里的缪斯指的是儿童的缪斯。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有理由相信,一个具有天使般心性的诗人,他的声音一旦喊出,就会立刻在尘世的喧嚣中舞出绿来,因为他的喉头是柔软鲜嫩的,这足以令鸟兽昆虫为之振奋。或者,换句话说,在诗中万物以灵相遇,如顾城所说:“我在天上是鸟,落到水里是鱼,扔到地上是蘑菇,随便你。”这也是语言的魅力所在,在真实的语境中,童诗者无所不能,动物也不再是简单的只会咕哝的小兽,而是和人类平起平坐的对等物,对此,老子曾告诫我们,这是个谜。一个无法“道”出的玄妙之门。
人类在语言中收获了心灵的维度,同时突破了语言的界限,我一直坚信,真正的儿童诗人是最接近婴儿与动物的本能状态的,如果我们迷恋《山海经》里的怪兽、庄子幻象的鲲鱼、古希腊的蛇发女妖以及安徒生的那朵“小意达的花蕾”,我们会发现有种向内流动的欲望血液循环般自然潮动,暗含某种神秘的音调、节奏和气息。
透过语言之镜,隐隐可以看见童子骑在由词语打造的旋转木马上,围绕一个轴心——对时间的狂热迷恋,或者可以称之为童诗的隐秘核心。“对万物周而复始的信奉早已成为孩子们的智慧所在。”本雅明在《柏林童年》中向我们袒露木马的脊背具有真实的动物般的短暂效力,“直到母亲出现了”,本雅明说:“一切游戏才开始终结。”这里的“母亲”,我的理解是永恒的母体。不同的是童子骑乘的木马仿佛永不疲倦,对他来说,这个在时间中晃来荡去的游戏与其说是自我行为的释放,还不如说是自己的心性与时间的相遇。也许那匹旋转木马本身就是一个绿色小兽,引领诗人走过童年被色彩包裹的世界:
风点亮过那个小镇就像点亮海中的小岛它先把小镇外的山谷偷偷藏进月牙又把田野藏进云朵当大地上只剩下小镇风就开始点亮它了它把所有的梦想都梳理了一遍把所有的门窗都擦洗了一遍然后,把所有孩子的童年都用笑声涂抹了一遍所有的巷子都干净得几乎翘上了天空所有的果实都像心脏在风的目光里扑通地跳人们说小镇的心脏也在风中扑通跳着风点亮过那个小镇就在独角兽回来的日子
——《风点亮过那个小镇》
童年一旦具有了果子般的心脏,就会导致生物学上的某种必然性,如开花寂灭,万象消隐。童年需要承担这种必然性带来的梦幻,换言之,它沉浸于时间之中,也必然被时间所渗透、染色,如同被笑声被血液染过一样,具有真实纯粹的色素。在这首诗中,诗人本身的描述或许并不可靠,尽管记忆被标注了记号,比如小镇的心脏。也许儿童诗学语言的正当性在这首诗中并未完全发挥它的效力,但诗人守护内心秩序的决心依然令人动容,童诗语言的自由和张力开始扩散它的波纹,接着,便是“时间先生”这一形象的降临。
然而,在“时间先生”出现之前,我们还是先触摸一下诗人编织的语言的绿色光线,这些光线打造的是温暖明亮的巢穴,或者说是庙宇,对此,罗兰·巴特曾有过精彩的描述:文学应成为语言的乌托邦。当然,我想这句话若是用于童诗创作同样有效,也许更有魅惑的力量。
我们说童诗,其实并不完全是说儿童的语言结构和体系,因为在现实世界里儿童的语言是没有系统的,他们随心而发,每个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词语都如同果核,至于他们咀嚼和消化的部分,并不能真实的反应语言的长久意义。但是,他们的自然心性却是童诗的催化剂,人们可以珍爱它、眷恋它,揭示其中的音色和颜层,但完成这一项工作的,最终还是要落到成人的肩上。
童子是目前中国童诗写作者中具备这种独特技艺的绿色独角兽之一。从其名字可以窥见其性灵,诚如晚明李贽在《童心说》里的论述:“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与其说“童子”这一意象的选取是诗人心性的一种呈现,还不如说是一幅动物与植物相融渗透的圣画像,其中隐隐透出了事物隐秘的灵魂和真理,请看童子的这首诗《动物躲在植物里》:
动物躲在植物里
不仅仅为了藏身
雨躲在云里
鸟儿躲在巢里
人们躲在房子里
这就是真理
种子躲在泥土里
不仅仅为了发芽
船躲在海里
太阳躲在夜里
爱意躲在灵魂里
这就是真理
如果说灵魂的动物性与植物性存在某种自然的关联,那一定是诗人从儿童世界中汇集起来的幻象,我曾经在一篇评论中说过:每首童诗都是自己童年的自画像。这里也不例外,童子的童诗身披“蟋蟀的衣裳”(洛尔迦《哑孩子》诗句),这件衣裳可能是蓝色的、粉嫩的、更多的或许是鲜绿的,只要你打开眼睛去阅读,一首诗就会向你敞开它的整个画身,而这个画身用里尔克的话来说是:“一枚刚刚剖开的果实之肉”(里尔克《穆佐书简》“致海格洛特博士”)。那些依附于画像表面的微小的苔藓、蘑菇、地衣,将根扎进回忆的深层里,从欲望中激活某种个体独有的儿童的忧郁。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中国当下童诗的河流里漂浮着一些被诗人丢弃的陈旧的心灵,带着九十年代以来童诗语言陈旧的腐质物,裹挟着某种虚假的乡村抒情和城市心理,试图通过童诗这条河流之水来净化自己的语言,但结果总是事与愿违。不难看出,有些心灵是借来的,有的是人们丢弃的,更多的是从孩子那里偷来的幻象的残渣,这让我想起卡尔维诺的《黑羊》:从前有个国家,里面人人都是贼。一到傍晚他们就手持万能钥匙出门行窃邻人,每个人都是如此,他们以偷为生,以偷为乐,直到有个诚实的人来到这里,他没有去偷,而是待在家里读小说。格局打破了,这意味着新的生活秩序的产生,紧随而来的还有语言格局的破裂,我想,童子就是后来出现的那个诚实的人,他不是和人们一起互偷孩子的幻象,而是一个人静静地收集孩子内心深处的灵感与言辞。也许,直到那些平庸的互偷者像蒙特罗索的“黑羊”一样被枪决才会意识到:语言的真诚与经验是多么的珍贵!
那么这首诗中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吗?这是精神的回避?还是诗人已经做好了偷走自己的准备?
那些一直把我当做宝贝
偷来偷去的小偷
会不会惊慌地
到处去找我被藏在了哪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诗人只能将自我藏于词语的缝隙当中来摆脱污浊的空气。
不知有多少个深夜,我是在不自觉的状态下翻看童子给我发来的童诗,在与其“淡若海”的交往中,我们之间的谈话其实很少,当然也从未谋面。这时,我们交谈的语调就会演化成梦的起伏和记忆的绵延,时断时续,略有交叉,只是,在我无尽的幻象中他的形象一直都是一个隐蔽的巨大的绿婴,一方面他通过创造性的哭声试图得到缪斯的回应,另一方面又在精心绘制他的儿童美学,将词语撒向沉默的人群:
一个孩子想看看世界
所有的事物都打开了门
一个孩子想看看海洋
鲸鱼赶快打开了门
一个孩子想看看天空
太阳赶快打开了门
他看了许久
说他还想看看别的
于是世界上的战争、贫穷和苦难
纷纷向他打开了门
他把它们抱进自己怀里
轻轻地轻轻地哭了
——《一个孩子想看看世界》
而在童子的这首诗中,孩童之泪是时间的凝滞,它囿于眼眶如同囿于时钟之中,童年的时光总是夹杂着贫乏、阻滞,并且带有某种难以把握的个体性。虽然我们尚不确定这种个体性的具体所指,但我们依然希望推开一扇扇记忆之门,从而认清自我与本真,如同阿米亥在诗中所说的生命状态,“打开,关闭,打开”,儿童的嘴巴打开或关闭,周而复始,灿烂不息。
柏拉图说过,时间是永恒的活动形象。作为馈赠,时间的神秘色彩与记忆是融为一体的,在童子的时间谱系中,“时间先生”处于一种缺席的状态(见其作品《时间先生不在家》),时间是什么?圣奥古斯丁说:“你们不问我我是知道的,如果你们问我,我就不知道了。”如同此刻我和你们谈论童诗的某些问题,但下一刻,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我们谈论的问题也不是原来的问题了,时间的指针永远指向未来,过去的只是记忆。
我们无需过多讨论这个问题,因为那是在浪费时间,即使像孔子——这个词语的炼金术士,也只能感慨逝者如斯乎,仅此而已。
但我们要坚信诗歌的力量,在诗人身上,时间的繁衍与火相似,一切可燃之物,都随之蔓延、唤醒,留下语言的灰烬。借助语言,诗人开始与时间抗衡,以抵消时钟那十二颗不停噬咬的牙齿:
时间慢慢地长着它的
三百六十五颗
尖尖细细的牙齿
每一颗咬住一个日子
每个日子里
咬住一件小事
每件小事里
咬住一个路过的男孩
(他那么喜欢热闹)
每个男孩身上
咬住一粒扣子
(它那么容易脱落)
每一粒脱落的扣子最后
得到一个唠叨的妈妈
为了让她们记住扣子的故事
每个妈妈又从时间那里
得到一条新皱纹
——《时间的牙齿》
可以看出,当时钟的嘴巴吃着时间时,也会咬住一切可逝之物,实际上,童子一直在写这种看似“次要”的诗歌,他没有在言辞上精雕细琢,在结构、句法和音调方面也没有赋予语言更多迷人的修饰,但有些气息还是弥漫开来,比如童话的色彩、梦幻的碎镜以及记忆的反刍等。事实上,他深知自己是安徒生的仰慕者和邻人,他也知道完全没必要用自己的喉咙去发音,他在童诗中所呈现的绿喉和鬼脸足以令读者感到愉悦与欢欣。童子接受了来自儿童心灵的馈赠,也就开启了自我语言救赎的历程,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救赎更多的是针对儿童的精神与审美!
在我看来,童子的这种“次要”的童诗有其不可挽回的“必要性”,他的童诗总是融入美妙的童话色彩,单刀直入,视死如归,直奔每首诗的结局。诗人在这方面的自信推动了呼吸与血液的运行,从容地带领自己的诗歌登上了童诗的“第x级阶梯”(见卡瓦菲斯诗:《第一级》)。
这里面,安徒生有着永恒的指引,宛如一幅“没有画的画册”,探出的月亮那张冰洁的面孔:
月亮是主角……我不否认
所有的夜晚,如果它不在地球这面
就一定在地球那面。
我们仰头看月亮的时候
也有好多月亮上的人
在仰头看我们。
因为他们在月亮上的缘故
所以,他们仰头看到的地球
笼上了一层梦的颜色。
——《童话笔迹——献给安徒生的组诗》
这首诗从基本的层面上来看只是在向安徒生致敬吗?当然不是,我想还有向月亮神灵的献媚。随着视角的转移,月亮不在作为亘古之镜而出现,而是以镜中人在向我们倾述,时间与梦再难分开,作为缪斯的儿女——梦,因其驰骋过去和未来而获得与时间相互渗透的力量,很多时候它们合二为一,如同婴儿大脑中的混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那种模糊的界限一样,具有真实的意义。
安徒生作为圣婴的使者,在儿童心中,其地位不亚于但丁心中的维吉尔,不同的是,安徒生引领我们游览的不是地狱,而是与地狱相抗衡的儿童的天堂,虽然,真实的情形是,成人是儿童的地狱。
顾城说过他的诗有一半儿是从梦里直接抄下来的。在很大程度上,童诗创作的理想形式就是在梦中,是的,我们已经失去诗歌的黄金时代,无论对童诗还是新诗而言皆是如此,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丧失了创作童诗的最好的时间秩序与法则,世道消泯,婴儿是新的,童诗也是新的,我们如同活在一只蝴蝶的梦里,即使庄子的圣灵附体也无法破解时间之谜。
也许水是时间最完美的流动形态,它最终流入我们的身体,从母腹时期就开始注入我们的身心,使其膨胀、成熟、美好如青果。另一个最接近时间的物体便是镜子,我们可以与一面镜子通灵,在镜中,完成我们所有的幻象。镜子带给我的时间经验是其他任何事物都无法替代的,它像影子的储物箱,可以容纳所有可照之物而不被时间所伤,它保护了物体的完整的运行过程:
我钟爱的物件不多,小银表
灰睡帽,顶顶喜爱的猫铃铛
全都装在镜子里。
——《一面镜子和它的碎片》。
读到这,我们有理由相信,镜子,一方面作为时间的庇护所,它保存了我们短暂的影像,另一方面,它又深深的嵌入时间的河流中,碎裂成事物的幻影。
童子在其诗集《时间先生不在家》中曾坦言,这本诗集:“其实也是献给时间先生的,他有时和我一样,是个孤独的人,有时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这本书里,我总觉得处处也都有他的影子,每一首小诗里面,时间先生都在。希望有一天真的见到他。了解他的秘密。”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时间相遇,它缓缓漫过我们的头顶,催促我们从生到死,但这期间,我们还有记忆的水晶和童年之梦,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拥有更多更美好的一分钟:
“我是蜜蜂采蜜的一分钟!”
“我是小熊打滚的一分钟!”
——《时间花园里的一分钟》
童子的诗细微到可以参与动物的任何行为之中而不被察觉,一分钟的流逝有时就是整个童年的消逝,诚如美国作家妮尔.波兹曼在其《童年的消逝》中曾指出,“童年”也许并不存在,它只是一个被发明出来的概念。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无法阻止“童年”的消逝,诚如他在这本书的序言中所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儿童的天真无邪、可塑性和好奇心逐渐退化,然后扭曲成为伪成人的劣等面目,这是令人痛心和尴尬的,而且尤其可悲。”
童子的童诗带给我们的启发意义和摧毁的力量绵柔而悠长,尤其是为中国目前的童诗的僵化现状注入了一种新的活力。虽然,在我对他持久的阅读中,我感觉他最好的作品(近一年来的童诗和《花园》组诗)还不足以对当下童诗语境生态有摧枯拉朽的作用,但他的勤奋与天赋足以令人心惊。当他捧着一颗心和另一颗心碰在一起时,你会发现你无法拒绝这一切:
在夏天
每个人都把心
捧在手上
和对方粘一粘
粘一粘
人们乘凉的时候
心就在一边自己玩
粘一粘粘一粘
有的粘着
像沙粒
有的粘着
像星星
——《夏天》
这里,时间的粘滞感像蜜蜂的细足陷入金黄蜂蜜中,从“儿童的美学”上来看,时间是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所谓时间的正当性在孩子眼中或许并不存在,我们也许可以进一步深入这一主题,可以肯定的是,唯心是童诗最重要的母体之一,作为神秘的器物,时间最终都要注入这一心灵的器皿中,完成它的行动与使命。
现在我们来看看童子其他的诗:
小毛驴在夜晚
拉着一袋
雪白的面粉
轻快地走
顺便拉着几颗
迷路的星星
顺便拉着黑漆漆的
打盹儿的夜
走呀走呀
顺便拉上了
一个安静的村庄
又顺便拉上了
更多的安静
后来它叫了起来:
嗷啊,嗷啊,嗷啊
于是它又拉上了
一串响亮的叫声
——《拉面粉的小毛驴》
我记得童子曾经说过,他的父亲给过他两本书,一本是安徒生的《没有画的画册》,另一本便是希梅内斯的《小银和我》。在《小银和我》中,希梅内斯将小毛驴命名为可爱的“小银”,并参与它生命的重要时刻。比如,在精神和情感上不断介入那些从动物到人到缪斯的演化过程。而同样作为法国重要诗人的弗朗西斯.雅姆更是对驴子情有独钟,不仅将其视为知己,还渴望《为带着驴子上天堂祈祷》“我愿同驴子一样,从它们卑微温顺的贫陋
鉴照出永恒之爱的晶莹剔透。”(莫渝译)可以看出,童子的视角带领我们走向的是声音的原点,即驴子作为驴子的发音容器所维持的中心视域,通过这个驴子形的容器,让我们进入其描绘的内壁和底座,里面滴落的声音——绿色的驴音,在时间中延伸为与读者交流回音的纽带。
我提到的这些看法毫无疑问,都无法令人完全信服,就其本意而言,这恰恰是我最渴望见到的效果,任何评论都是一己之论,亦如任何见解都是一己之见,原因可能是,聪明的读者自然不需要我的赘述,而对于平庸的读者而言,这些论述更是没有必要,他们宁可看看滑稽的新闻或者无聊的小说也不愿走向自己内心以倾听隐藏其中的那个洁净的幼童的心声,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因为在你眼里,早已丧失了神灵的存在,这多么令人心惊和悲哀:
在你眼里
我还不会说话
只是看见神灵的时候
喜欢咿咿呀呀而已
……
在你眼里
周围的事物还是一样
各有各的重要性
只是你抱着我的时候
习惯了坐在它们中间而已
——《在你眼里》
你觉得这是孩子在咿呀吗?时间会催熟他圣洁的身体吗?你觉得神灵和孩子的对话会超越成人的界限吗?
童子像一个驯物师,可以与鸟、鱼、蘑菇等事物谈心,唯独不善人之道也,这是每个孩子面临的困境,如今在他身上应验,他在与时间搏斗的同时,手里不忘握着时钟,像堂吉诃德一样,试图从中获得爱的风车,但结局往往是,失败。因为时间本身就是爱,就是上苍的心灵之光,没有人能够拒绝来自这束光的神恩。
接下来,我希望你们能倾听一个儿童的独白,这个儿童在我看来是深邃的,是阴翳的,是饱含无限力量的。儿童的内心的机制要求诗人必须承受来自语言深处的苍白的力量,这种苍白不是色彩,而是一种纯洁的错觉,如同孩童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内心的惶恐,这就需要更为苍白的心性来抵御其中裹着的风险。是的,一个儿童诗人可以锻造所有的语言和内心的自白,作为云或者星辰的存在,语言的材料必须符合儿童精神的属性,这是恩赐也是经验,是拯救也是灵光乍闪。这时,你会睁开另一只眼睛(但不是作为器官的眼睛),所有的诗都是最后一首诗,你看着它们,怀着友情的忠诚,并感动于每个从婴儿口腔发出的音节,万物都授予你舌头的权利:生命。
为了阅读童诗,我们需要建立一部儿童的心理学,我们要学习一门语言,一门昆虫学或植物学的语言,语言中有神,不必惊讶,儿童的美学就是花开花落的审美过程,从这一点来看,安徒生是一个优秀的老师,他可以用身体的各个器官演奏万物的交响曲,他的身体就是为所有儿童准备的乐器,于是他找到了童话作为自己的发音装置,任诗意在语言中倾泻流淌。
作为一个诗人,童子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技术上来讲,童子对语言这门乐器的运用是和安徒生这类童话相关联的,他将心灵的某些音律早已献给了安徒生,为什么?一个单纯的原因就是对儿童精神持久的激情和爱。当然,作为儿童缪斯的代言人,没有人不爱安徒生,没有人不爱他心灵的呼吸和惊人的天赋,艾略特在《批评的批评家》一书中说过:“诗歌的艺术中,一个真正的学徒注重的是他仰慕的大师所要表达的东西,然后才是他表达的方式,而一个模仿者,或者说一个借用者,只是去注意这个大师的表达方式。”不难看出,童子是诚恳勤奋的学徒,他不停地通过诗歌向心中的大师致敬。
现在,我们来看童子写给安徒生的另一首诗,这首诗非常简单,从表面上看是和“猫咪”有关,这是一只猫所释放的热量,波德莱尔在《巴黎的忧郁》中曾描述过一个中国小男孩能从猫眼中看出时间,童子可能也有此本领,这是儿童的天性使然,神秘点来说是神启。这里面,猫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从猫的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看到了自己混沌模糊的自画像,像刘易斯.卡罗尔的作品《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的那只柴郡猫,它从尾巴开始蒸发,接着是身体,只有咧开的嘴巴成为无法消逝的标志,它找到了言辞作为长盛不衰的砝码,它在“动物总部”指引着诗歌的进程。这一点,我想艾略特先生给人的启发同样具有“催开花朵的力量”(狄兰.托马斯诗句),他的名作《老负鼠的群猫英雄谱》,完全可以当作猫咪诗经来读:
一开始你兴许会认为我发了神经
我要告诉你,一只猫得有三个不同的名字。
艾略特暗示我们,所有的猫英雄都出动时,人类就会变得微不足道,诗人与猫,如同一首诗与童年之间的关系,一个诗人要在推动诗歌前进的同时,不断地抚摸自己童年的毛皮,消灭时间与生理的界限,一种模糊性的神秘体验直达本体——孩子的心灵:
我长不大。所以你不能一直
使用我的形象。
妈妈又在喊我吃饭了。
天色已晚
我们的明天,在落日背后继续。
在夜晚看完一场露天电影
我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树上已经爬满了猫咪。
——《树精》
诗人已经声明他终止的生命历程,他的形象也开始废弃和边缘化,“明天”以后会怎样呢?这是一个时间问题,时间的问题只有时间能回答,即使躲藏到落日背后,人的形象也无法从幽暗的阴影中逃脱。诗人的心灵是一根白色的发条,其圆环的轨迹无法改变时间的方向,我的意思是,时钟的工具性对于诗人和时间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
华兹华斯说过“儿童是成人之父。”这声音令人动容但也令人胆寒,在长期观察孩子并与他们相处的经验让我觉得是孩子纯洁的动物性在救赎我们、保佑我们,当然,也在摧毁我们,儿童使我们内心的纯净之地变得博大而富饶,有时,我甚至觉得当初创造语言的一定是一群顽劣的孩子,因为,对孩子而言,万物皆是游戏,语言也不例外。
回到童子的这首诗,他在诗歌的第一节已经说明“明天”出现的精确的地点,即落日的背后。小王子在“点灯人”的小星球上,二十四小时经历过一千四百四十四次日落,时间的流逝无法挽回,而那些飘忽不定的闪光是明天的替身?还是黑暗?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如同在虫子的视角里看待我们的一生,是否我们就是上帝呢?
这让我想起金子美玲的一首诗:
在街上遇见
母子俩
我好像听见他们说
“明天”。
小镇的尽头
朝霞满天,
我知道春天要来的
那一天。
不知为什么
我高兴起来了,
心里头想的是
“明天”。
——《明天》(吴菲译)
这首诗中,“明天”作为情绪而推迟了时间的吞噬,从而维持了心灵与精神自然之间的平衡,“明天”之所以是明天,是因为明天永不出现,它只存在于一个未来的想象之中,明天的概念和元素组成注定了这场虚幻的合力只是无常,因为我们终究难逃时间的厄运,随之而来的是明天不得不永远地让位于今天,这无疑只是一个寓言。或许就像卡瓦菲斯在《单调》一首诗中所说:
明天一来就不再像个明天(黄灿然译)
我喜欢这些简单、清晰、一目了然的情感推动生命的光源。童诗是儿童向成人过渡时最初的内心风景和最后的情感风暴,它的质地是明亮的、脆弱的,像阳光下编织的精密飞毯。儿童诗人是被成人驱逐的人,儿童的精神艺术是靠灵性的纯粹来实现的,所以,我渴望看到一朵花在童诗里开落的过程。
童子掌握了诗中花开的技艺,并对花朵的颜色、光点和透视的效果有着恰如其分的拿捏,这一点安徒生在诸如《小意达的花》之类的作品中展示了其疯狂的效果,如果一首诗丧失了疯狂的元素,那么平庸就会趁虚而入。于是,将童话的灵感的源泉注入诗歌成了童子乐此不疲的癖好。
在一篇访谈中,童子是这样开始的:“诗歌是让人内心不安的文学。就是说,它必然令你有所触动,让你在阅读中,心境不再如前,而是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这种变化是诗歌带来的。”
深刻的写作者都深知:“不安”是文学光明而又阴翳的体验。童子对“不安”引发的文学效果的论述听起来像是某种自白的回音,如同血的回流灌满乳房的那种不安。这是童子得心应手袭击诗意的方式:“诗歌最主要的意义,是陌生化,我们的生活和观念,让你体会到,原来可以这样去看,去想,去理解。而这种陌生化,或许就是——诗意。”
这里,诗人还谦逊的指认出诗意与陌生化之间的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使陌生化从诗意中延伸出一种自然的童诗语言谱系,一种精密、韧性、弹力的召唤,为童诗的创作提供了新鲜的乳汁。
“他来到这世上
不过是为了散心
他拖着箱子
像拖着一尾鱼。”诗人不止一次将自己分身成细微的事物,为了将自己退回到儿童的状态,诗人不断地像“鱼皮少年”一样,对社会保持敌意,诗人甚至一遍又一遍预习内心深处的生活,像西西弗斯一般将词语推向一首童诗的山顶又突然滚落诗中,完成生命和本源的旅途。
于是,诗人选择了时间作为自己诗歌核心的隧道,当记忆的火车飞驰穿过,便不可避免的撞上诗歌的腹部,炸裂,词语的万花筒散落的碎片成为童诗中珍贵的水晶和元素。
在童子的诗中,“时间先生”不是一位老者,而像是一个孩子或者动物,它与诗人之间建立起一种模糊的对抗关系,对此,童子曾提到过自己的一种心象:无龄童心。接着他解释道:“无龄,是忘记时间给我们带来的变化,始终保持天真的趣味和心情,怀着好奇的善意,看待世界。一切儿童文学,都是为了人们能够最大限度地回味童年,拥有童心。”何为童心?或者反过来,童心何为?当人的身体围绕心灵这一轴心旋转时,童心便是其中放射出光辉,童心的本能推动诗人奔赴一个必然的结局,也就是向语言的梦幻和神秘体验进军,孩子们手执青灯或者风车,鱼列而过,游离诗句与诗句之间的缝隙。我一直认为,儿童心中唯一的上帝是仁爱的母亲,尤其对一个童诗者而言更是如此,然而这个母亲不仅融合了时间、万象、自然等母体,更主要的是这个母亲与诗人之间联系的脐带一直存在着,在爱的迷醉中,诗人的生命更丰盈也更有灵魂的温度。
那座屋子最边上的
总是紧紧闭着的
从没亮过灯的
孤独的小窗子呀
有一天小王子在窗子后面坐了坐
我没有看见他
有一天夜莺飞到窗台上
为它唱了首歌
有一天下了场长长的雨
时间都被洗掉了
天蓝得像童话
有一家人出现在窗口
我远远地看着
只是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在时间的阵雨中,诗人的沉默具有梦幻般的喜剧色彩,舌头的封闭直接导致声音的结局——无声,这是洛尔迦“他有个肥皂的舌头
洗掉他的话又闭了口”式的儿童精神的变体,在诗人沉默的背后,时间慢慢衍化成宇宙的自然欲望、记忆甚至死亡。
我与童子从未谋面,在不到五次的通话中也因彼此之间的沉默间歇而隔开了时间的暗格,他语言绵柔,轻若云霓,似乎我们的谈话是在一面绿镜中进行。如果不是听他亲口所言,我很难相信他是70年代生人,儿童的心智与女性的喉头伴随着时光的刻痕迹已成为他心灵的雕像。于是,对我而言,感觉取代了橘色的想象,尤其是面对“非同辈”的诗人兼友人,只有来自“兔子洞”中的诗歌空气在彼此之间膨胀,终于,他的童诗停止了哭泣和欢喜,安静了下来,我感觉这篇评论中所有的文字也开始活过来了,它们独立思考,超出情感和“人”的存在,心性就来了,时间之水流过我们的身体之后也安静了下来,这些,所有游自心灵深处的鱼群都会明白。
是的,童诗的进程就是辨认自己,也是辨认生命中的自然性灵,两人相交亦复如是,宛如孩童之间必有游戏的过程与心愿方可结伴而行,我们之间的游戏是什么呢?我想,是童诗中那种婴儿般的抒情的特质——对幼童声音元素的过滤,就像宇宙对星球之光的过滤那样,需要开花的时间结出“凋谢”的时钟。
也许可以这么说,“时间先生”就是童子的化身,他们具有同一的态势,本质上而言,这与普鲁斯特和本雅明所追忆的时间的有效性是相似的,记忆作为词语的粘合剂,依附于语言的形式,试图在读者身上唤醒他们幼年时被上帝收回的记忆,使其灵光乍现,万物现形。显然,童子在时间中所做的记号的指向性,不是通往过去的,而是指涉未来的!
一首童诗带给诗人的仪式感是魅惑的,像孩子之间的捉迷藏游戏,需要语言提供这一栖身之所,这种个体的有效性有时只能在动物的梦中或者在孩童身体的某个角落里进行,比如耳朵,比如舌头之栅,从而赋予童诗与“孩童”这一主题以绿色时间的特质,对比,童子说:“做一个永远没成年的孩子,以孩子的状态去生活去学习,不是学习长大而是学习保持童年。为了做到这一点,有时候我觉得把自己藏起来才是安全的。”吉葡乐在童子的童诗中找到了“一个诗人的敏锐写出的痛感,并试图给予出一种治愈的力量。”
当然,童子对个体的体验是洞见的,童诗的有效性有时在文学语境中似乎微不足道,但这并不妨碍童子对童诗庄严和诚恳的追述,人们可以不读童诗,孩子也可以不读,动物与植物等更不需要,但诗人自身需要这种心智带来的语言快感给人突然的致命一击,从而直抵生命的本源,我想这也是童子一直未婚,并以半通明半灰暗的儿童心脏看待这个喧嚣的世界的原因吧?
然而,童子依然没有放弃爱的权利,因为诗人知道“爱”才是童诗的终极目标,如同白糖撒向花瓣,诗人将爱的光影放入孩子的身体中,我前面已经说明孩子的身体只是一个器皿(史蒂文斯的放置山顶的田纳西坛子?)婴孩的形体是完美的、黄晕的,糖水般流动着:
我总想给里面多放点儿什么东西
冬天的劈柴,夏天的冰块
给雪人的胸膛再多一点儿白
水里的糖,花心的蜜
给知了的吟唱多一点儿旋律
回家的旅途再多些平坦
灯光更加柔和而不是刺眼
情人从吻里得到更多的永恒
海把更多的身影指认为海
而小小的婴孩,那么完善
能多放进去一点儿的只有爱
——《我总想给里面多放点儿什么东西》
婴儿作为成人储存记忆的器皿,像海螺一样,可以听见遥远亘古的声音,诚然,每个诗人都是自己作品隐秘的倾听者,带着儿童体内储存的魔鬼精神,像分娩一样扩散诗歌中的本源力量,即时间慢慢被碧色的苔藓覆盖的过程。童诗的艺术一方面是训练我们迟钝庸常的感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矫正我们心灵深处交叉的指针,使其更精确、更刺人心肠,进而在孩子的心灵世界中推开一道又一道小门,因为诗人体内的那个“孩子”,只有时间可以使其孕育、搏动、分娩,诗人在写童诗的过程中也是再次塑造童年的过程,没有人可以隔断古老血液的循环亦如没有人可以剥离原始生命本源的渊薮,这一点上,童子与“时间先生”的游戏就会变得严肃而庄严,虽然,从某种方面来说,将儿童的心智赋予时间带有巨大的风险,比如诞生与死亡的风险,但这丝毫不影响诗人将幽默感的汁液一点一滴的渗入到“时间”的容器中——即时钟的幼体。孩子也变成了储存时间和言辞的坛子,尤其是对于人到中年的童子而言尤为如此,时间的欢爱与记忆,昭示着某些珍贵事物的流逝,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喜欢时间和时间带来的语言的本真的力量。
或许,正如本雅明在《姆姆类仁》中的描绘:“偶尔我猜想她栖身在盘子上的猴子图案里,那图案游弋在大麦粥或西米粥的热气中,我喝下那些粥只是为了看见盘底的猴子图案。”如果本雅明对盘底图案的迷恋如同迷恋童年时间本身,那么童子也是如此,不同的是,童子不是为了观看盘底的图案,而是为了将自己童年的画像静静地像描在上面。
年12月合肥包河苑
我和童子
小婴,原名闫超华,87年生,安徽阜阳人,写童诗和评论。主持北京《儿童文学》(绘本)杂志“星月诗歌绘”童诗栏目。首届“小十月文学奖”诗歌佳作奖。《儿童文学》“儿童文学十大魅力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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