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莓

监利人物赤脚医生

发布时间:2020/9/13 18:21:48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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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医生

朱岩

每当跨进故乡的公墓,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高高耸立在墓地中心的三块花岗石烈士碑。特别是中间那块“邹宗树烈士纪念碑”,很醒目,让我勾沉往事,记起一位故人——赤脚医生邹常久。于是我,情不自禁地俯身作揖,静默祭拜。

记得那时我还小,赤脚医生邹常久每次来家里给爷爷看病时,总喜欢把我搂在怀里,让我坐在他的大腿上,给我讲邹宗树烈士的故事。当他讲到国民党抓到邹宗树,用烧红的铁丝穿着他的琐子骨游街时,我被吓得大哭。母亲还把他好一顿怪罪。邹宗树烈士的故事,是我童年听到最早的故事。邹医生只要每次看见我,都要拉着我讲故事。我们也由此结缘。后来,我上小学了,学校还请邹医生到学校讲老红军邹宗树烈士的故事。

记忆中,邹医生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脸色微黑,慈眉善目。四十多岁时的样子,胡子、头发花白。身上的衣服总是辨不清颜色。脚上常穿一双草鞋,裤脚卷着,露出小腿肚。右肩挎着红“十”字的木箱,背后背一顶粗篾斗笠,走起路来“飒飒”生风。

我家祖屋很大,住在离村子一里开外的田野里。我们家有很多人,四代同堂,老老少少二十多口。平日里,总有人偶感风寒,或咳嗽,或发烧,或肚痛,或长疮。所以,邹医生是我们家的常客。

邹医生和父亲是挚友,每次见面总有许多话要说,谈起他的中草药就没完没了。如果父亲给他倒上一杯老白干,他便眉飞色舞,兴奋异常。有时侯他趁生产队吃饭午休,带着父亲去田边地头挖中草药。他常常唠叨:你学会了采药,今后一大家子,有人感冒发烧,小病小闹时就可以自己解决了,也免得找我,劳神费力。再说西药还要花钱,就是花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加之我们这儿隔街上又远,也挺麻烦的。一个大队一两千人,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春夏两季天气温热,病人又多,你都看到了,小小的医务室挤得水泄不通,连站脚的位置都没有。

父亲一个劲推说,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人多事多,我的确没时间。再说这行医的事,不是谁都可以学会的,弄不好还会出人命。我看有事还得麻烦您辛苦跑一趟。

父亲在家是长子嫡孙,他真的很忙,几乎没见过他停下来歇着。邹医生很体恤他,每次来我家,他都会带一些中草药,或新鲜的,或晾干的。每种药包上都用毛笔写上几行小字,治什么病,用多少量。以备不时之需。我记得当时家里还有他送的一杆小秤,精制得不得了,牛骨秤杆,黄铜秤砣秤盘。

我们家和邹医生有什么亲戚关系?父亲要我叫他“久爹”。所以,他每次见到我,便拉着我的手:“来,叫爹爹!我给你冰糖吃。”我俏皮地走到他跟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握着拳头的手,当他把手放开,看见手心真的有糖时,便跳着脚,扯着嗓子大喊:“久爹爹……”,喊完抓起糖就跑。于是,他便乐呵呵地应着。

我们一家老小都叫他“久爹”。即使是爷爷也这么叫,起初我很纳闷,一家人怎么都叫他“久爹”?后来才知道这是尊敬人的意思。所有人都按家里辈分最低的称呼人。邹常久,很少有人直呼其名,叫邹医生的人也很少,只有叫“久爹”的人居多。但是,他更喜欢别人叫他“邹医生”。

我小时候很调皮,是母亲和家里人经常发生口角的根由。我上小学一年级的那年暑假,母亲就曾为我溺水和奶奶差点大打出手。事情原来是这样的,那天我扛了根竹棍子,在家门口的池塘跟着堂哥学钓鱼。自己还装模作样,摘了一片大荷叶扣在头上遮太阳,谁知时间蹲久了,有些瞌睡,一不小心栽进了荷花池。

事后听说,幸亏那天邹医生来给爷爷看病。不然我就见阎王了。后来,方圆几里的人把这事当故事讲,有鼻子有眼睛,添油加醋。讲得最玄的,是茶馆里绰号叫“孔乙己”的人。他说:那天,本来出大太阳,突然一阵乌风黑浪,只见一个水鬼,将我用黑布包裹起来拖进水里。吓得我堂兄一边往水稻田跑,一边哭喊救人。还说,邹医生是个阴眼睛,白天都能看到鬼。说时迟那时快,久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水鬼喷了一口法水,水鬼立马现了原形,啊!原来是只蚌壳精,修了好多年了。还说,这次要是吃了童男肉,就增加五百年道行,修成正果飞上天当神仙去了。可惜被久爹搞死了。

我被邹医生救了上来,浑身脱得一丝不挂,面朝下,肚皮顶着一口大铁锅,他拼命按我的后背,只几下,我便“哇”的一声,吐出好多水来。旁人讲,那喷出来的水飚了好远,一看,全部都是蚌壳精的涎水。

还有人说,邹医生的父亲既是马脚师傅(神棍),又是医生。既会用吃药打针治病,还会捉妖降魔。因为捉鬼时经常喜欢下毒手,做得太绝情,最终被几个猛鬼暗害了,死的时候口鼻流血。

上初中前的暑假,邹医生带我去采药,我突然向他问起那些陈年往事,他告诉我,他父亲三十六岁哪年,因长期试用断肠草过量,造成钩吻碱(胡蔓藤碱)深度中毒,日积月累,毒性发作而死。邹医生的父亲在世时,正是国内战乱,农村人口贫穷,缺医少药。加之农民兄弟一年四季,泥里水里,面朝黄土背负青天。大多数人都患有严重的风湿关节炎,每到下雨变天都疼痛难忍。民国三十八年因家乡水灾,一家人逃难到湘西,邹医生的父亲在大山里采得断肠草。水患退走后,回到家乡,经过一年的外敷,内服,终于掌握了断肠草治疗风湿关节炎的用药配伍。为解除乡民病痛寻找到出路。可惜,他却因救人心切,长期试药中毒,英灵早逝。

邹医生的医术很不简单,最少在我心里百里挑一。即使是几棵田边地头的野草,在他手上也功效非凡。他治病从来不收钱,据说这是大队立的规矩,乡民一家人每年出两块钱,参加农村合作医疗,就可以享受一年的免费看病就医。两元钱有时侯当然不够。于是邹医生自已动手采集中草药,为村民治病。除了中草药,邹医生还有独门绝技,一颗银针治百病。在大队部医务室的墙上,挂着两张很大的人体针灸穴位图,还有密密麻麻的锦旗,“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华驼再生,扁鹊再世”……等等褒奖一应俱全,凡来医务室就诊的人对邹医生都格外敬重,“久爹,久爹”喊个不停。

邹医生还说,农村人讲迷信,请神下菩萨(跳大神),是被逼无奈。因为农村缺医少药是普遍现象,人们治病心切,偶尔病急乱投医,一些神棍便抓住了人们的心理,装神弄鬼骗吃骗喝。

幸好老祖宗发明中药和中药处方,真的很高明。他说,中药的特点博大精深。不同的病人不同的体质,要采用不同的配伍和用不同剂量治病。

他说:天下万物都是宝,地上是草都是药。老祖宗神农氏,一生中走遍了千山万水,尝遍天下草药,最早为中医打下了基础。湖北的西边有一个地名叫神农架,据说就是神农炼丹采药的地方。中草药是我们农村合作医疗最划算的方案。这是邹医生常挂在嘴边的话。起初听起来总以为是他说酒话,吹牛的。后来,他又给我讲《黄帝内经》,《千金方》,《本草纲目》。我将信将疑,像听天书一样。渐渐地,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邹医生的本事真不是吹的。暑假,农村孩子都去生产队参加劳动争工分。有的去插秧,有的去给庄稼打药治虫,还有的给生产队割草喂牛。堂兄割草很有一套,他每次割牛草都是第一名,割的草又多又干净。

一天中午,堂兄割草时突然被蛇咬了,在家大哭大闹,痛得在地上打滚,满头是汗。爷爷见了,一把扯住我说:“快,快去大队部医务室找久爹来!”我一溜烟疯跑到医务室找到他,向他说了堂兄被蛇咬的事。邹医生不慌不忙给我倒了杯凉茶,待我喝完,背起药箱和药袋就走。

邹医生把我拖到田边地头,他一边用铁铲子挖野草,一边教我这些草药的名字,药效和特征,讲述它们的主要作用。“我们本地能治蛇伤的草药也有十好几种,:独角莲(四叶草),蛇莓草(野草莓),地锦草(铁马齿苋),苎麻根,野芋头(白附子)……”

我们挖完草药来到家,堂兄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爷爷在一旁急得来回打转,看见邹医生就大喊大叫:谢天谢地!!!

我按邹医生的吩咐,将草药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放在舂米石窝里砸成药浆。

邹医生说堂兄的嘴唇,耳朵都开始发黑了,蛇毒开始扩散了,是被土弓蛇(腹蛇)咬了,这种蛇是我们江汉平原的毒蛇王。幸亏治疗及时,再拖一天半天就会有生命危险。邹医生用酒精替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又要我找一块破碗瓷片,然后几个人按住堂兄,邹医生使劲在堂兄的伤口上来回刮着,直至流出许过黑色的淤血。堂兄大喊大叫,汗流如注。邹医生又用口吸堂兄的伤口,然后将捣化的药浆给他敷上,用纱布包裹起来。

邹医生接着来了三次,再后来交待我每两天给堂兄换一次药。又挖了蒲公英,紫花地丁,紫背天葵,野菊花等几种野草煮水给他喝。不出半月堂兄的腿消肿了,接着下地走路。

爷爷是有名的老寒腿,从我记事起就看到邹医生给他扎钢针,敷药膏,喝秘制的断肠草药汤。爷爷从痛得卧床到下地干活。是很神奇的事。爷爷每次喝了药,膝关节都会冒出许出黏黏糊糊的东西,邹医生说这才是药效逼出来的寒气。

记得夏天、秋天两季,邹医生的医务室的门前,晒满了各色各样的中草药。从常见的扁担叶,野胡萝卜,千金蔸,指甲花,到夏枯草,车前草,野菊花,蒲公英,地锦草,楝树籽和根,再到动物的骸骨、指甲壳等等,五花八门。房后面的荒坡和树林,也钟满了草药,一年四季花影飘香。

暑期,农村双抢(抢割谷抢插秧)。天气炎热,上蒸下煮,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双脚双手长期浸泡在热水里。手指丫,脚指丫发痒溃烂。邹医生就到田边地头,教农民一些治疗方子。用新鲜的杨树叶捣成浆,然后将汁液抹在指丫间,风一吹伤口就收水,不烂了。为了消暑,邹医生还给生产队长做工作,要求派人挖茅草根,芦苇根煮茶喝,防止天热中暑。

上初中一年级时,学校突然暴发一种传染病,满教室的感染者。这种病搔痒无比,严重的时候流浓灌水,奇臭无比,一段时间闹得无法上课。

星期天,我火急火燎跑到大队医务室找到邹医生,一脸生不如死的祥子,我迫不亟待地将裤子脱了让他看。他看了,哈哈大笑:伢儿,幸亏来的及时,要不然你的小鸡鸡都要烂掉。我瞄着他,心想:亏你笑得出来。他接着说:这个病叫疥疮,是一种叫疥虫的寄生虫引起的皮肤顽症,有一种叫硫磺软膏的药,对这种病有较好的疗效,听说今年很多地方都流传这种病。邹医生知道我们离街上远,想买药也不容易,加之农村人家境贫寒。他最终拉着我去生产队,找到了几个装石硫合剂的农药坛子,我们两个人一个一个地拧开盖子摇晃,最后他找到一个比较沉的对我说:去找根木棍子来搅一下,看看里面有不有药渣。我在仓库的后面的杨树上掰了一根枯枝,往药坛子里搅拌几下,然后拉出来看,深绿色的,泥浆一样的东西。我有些兴奋地叫起来:久爹,过来看看,什么东西,像稀泥巴浆子!邹医生手里抓着一大把野草朝我笑着说:这个好!比药膏都好。你再去找张塑料纸或者草叶子,把它包一砣回去,取一点把它和凡士林或者蛤蜊油调在一起,晚上洗了澡就搽在疥疮上。

没等天黒,我便迫不及待地洗了澡,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卧房,将调好的药膏搽上去。妈呀!一阵剧烈的刺痛和烧灼感,我好开心。那种每次洗澡后难忍的奇痒,抓得停不下手的难堪,一下子被刹住。好舒爽啊!弄完,一躺下便睡得像头死猪。

半夜,一只猫抓耗子,从我脸上冲过,突然把我惊醒。我猛的翻过身,借光月上点亮灯,用粗纸擦去身上的药膏,然后把紫苏,鱼腥草,薄荷药泥涂抹在疥疮患处,又一阵冰一般的清凉。我穿好衣服裹上一块旧床单,重新上床睡觉。

我回到学校,我把这神奇的经历告诉同学们,同学们很好奇,都来向我讨教治疗方法,找我要药膏。校长知道这事后把我叫到办公室,仔细询问了情况。连夜由我带路,亲自登门拜访找到邹医生,邹医生一口答应,如法炮制药膏。一场蔓延了三个月的皮肤传染病,就此划上了句号。校长还亲自给邹医生送了一面“妙手回春”的锦旗……

参加工作后,和邹医生见面的日子愈来愈少。一九八三年分田单干,大队部以及医务室的房子卖了,拆了,不知所踪。生产队记工分的历史过去了,赤脚医生也消失了。邹医生回到了旧居,开始种自己的责任田,偶尔也为找上门来的乡民看病施药。

也不知何年何月,邹医生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再已看不见那位身背药箱、头戴斗笠,脚穿草鞋的赤脚医,在田野,在茅屋,在乡间风雨无阻,治病救人了。

二零一三年,村委会响应上级的号召,实现乡村殡葬政革,重新征地修建了村级公墓。全村已故的先民坟墓统一迁到了新址。

清明节,墓园里松柏如碧,石楠似锦。我在在烈士墓后的7区,找到了久爹的墓碑。

久久凝视,仿佛浓浓的药味,随着和煦的南风,与淡淡的油菜花,还有泥土的芬芳揉合在一起,钻进鼻孔,沁入心扉,和血液一起流动,然后,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

我看到了,久爹仍然衣着质朴,慈眉善目,一脸的笑容:“来,叫爹爹,叫爹爹就给冰糖你吃……”

我怀念,随手挖几根癞蛤蟆草捣成浆,泡点水就能治好感冒;随手摘几颗苦楝果,煎一碗水就可以治肚子痛,不花钱治病的岁月;更怀念,那位土得掉渣的赤脚医生——邹常久。

于是,我禁不住流着泪望北高呼:久爹爹!你在哪儿啊?

作者简介:朱岩,监利县朱河镇翰林村人,就职于湖北永富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作者简介:朱岩,监利县朱河镇翰林村人,就职于湖北永富生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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