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莓

老盖和你们一样,我也是急着返家的人

发布时间:2022/5/9 9:26:23   点击数:
青少年白癜风援助平台 http://nb.ifeng.com/a/20180426/6532940_0.shtml

吕游诗界

(总第期)

和你们一样,我也是急着返家的人——网络现代汉诗最新选粹

本期作者:

老盖

老盖,年生,河北正定人。生活,读书,写作,漫游。长期混迹于纪录片、文化调查、文旅策划、规划等领域。有诗集《九部诗》、《世态与季节》,散文集《写在沙上》及民族文化调查类著作《世纪之旅》五卷。现居云南,供职于甘肃省文史研究馆。

两口井

文/老盖

再有半年我就真的步入而立之年了。我仍然在原来的路上走,仍然一无所获。几年前在武都,元旦的时候,我被海子的诗句质问而至于无地自容,现在也依然如此:“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我依然有十几年前的心态,但不知是否还有十几年前的自信和乐观。

今天起得极早,见东天黄,西天青,忽然想起若干年前的事情来。那时我四五岁或五六岁,还在河北,随父母去地里给正忙于割麦子的乡亲们送饭。后来我捉起蚂蚱来,它在草间一跳,我在后面也一跳,那情景有一份天真和彻头彻尾的欢乐:它一跳,我一跳。后来,它跳过一蓬密密实实的草,我则跳进了被这蓬草掩盖着的老井。

我在井里的烂砖破瓦间坐了差不多一整天。老井里的水不多,仅没及我的脚胫而已,井高深,天空仅仅一孔而已。水里有让人恐怖的癞蛤蟆。记得我哭了一阵,喊了很久;大家都忙于和时间争抢着收割收获,所以没人注意到一个一米高的小孩。后来,对这种走投无路的情状我完全麻木冷漠了;我心中一片空白。

这种情景正和我现在的处境相同;我想方设法但无法杀出一条血路来。文人太多,全世界从古至今的文人真是难以数清,所以可通罗马的那么多条大路几乎全被先行者们占领了,这是第一个相似点;世人不屑一顾或者是不愿意触及文学,在我们四周高筑起狭深坚固的高墙,任何高呼都与另一些呐喊内耗而至于乌有,这是第二点。在文学上我确曾感到无路可行可逃。

和我这一个童年记忆相似的还有一个。记得老托尔斯泰思想危急时刻曾在一本小册子里复述了一个东方的故事来类比他的处境。说一个人在旷野上行走,被一头大兽追逐,至于悬崖边缘。此人危急之下接着转身狂奔,结果却掉进一口井中,唯一能支撑他的是一种宁死不屈的壮志。宁可死去,就是不让你吃到我和吃下我。但是,他忽然看见井底下卧着一条巨蟒,巨蟒已经张开了大嘴,等待着他必然的坠落。

妈妈的。这真是妈妈的境况!

此人于是四顾,终于发现从井壁上伸出的一根比较粗大的树枝,离天千丈,离地府数寸。他攀爬过去,抱住,紧紧地抱住。心想:我必能坚持到底,直到巨兽离开,我就能重获新生。当然,有了一根树枝,巨蟒自然也就难奈其何。

但是,托尔斯泰接着说道:从那根树枝上,有一条蛇慢慢向他爬过来,又爬过来,再爬过来。

我不知道用这则故事来类比文人们的处境是否合适;环境也许并不像这样险恶,但我以为,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它摹写了一大半文学人士和文化人士的真实感觉。虽然文坛在国人中不时搅动死水,搅起波涛,但总的来说,文学是一个在井底巡游或挣扎的囚子;至少在这一阶段,在现在的九十年代初期,在我和被我了解的朋友们中间,我们的行为是在完成着一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幻象。

是,它是很悲壮,是大悲壮。我既为之伤心又为之亢奋。

继续讲完两个关于井的故事。后来,天快黑的时候,麦子割完的时候,我终于被父亲和叔叔从井里救了出来。在井下神志都已经麻木之后,我又回到了和大家一样的无知而欢乐的童年。这是第一件事情的结局。

第二件事情的结局是,一两年后,老托尔斯泰完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从而进入自明的晚期创作;当然,他也因此成为大家:大作家,大思想家。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也会这样。老托尔斯泰靠自己的思考和创造赢得了生命,并发展拓展了它;我借亲人和乡亲之力逃脱险境,长大成人,并在大路上行走至今。如果今天的世界远较过去更复杂和难行,那么,度过漫漫长夜后,我们应该合自己和他人之力求得另一块大地和另一片蓝天。

算是我的至高愿望之一吧。能实现不?

年12月18日凌晨

静听

朋友走了以后,昨天还在。

照片记下了绚烂的晚霞,像离开的人

还留着他们的体温,烟草的味道,以及话语。

但当然,我钟情和记忆深刻的,

是景象里最黯淡的瞬间:最灿烂的烟霞后,

层次丰富的墨色铺展开去,蔓延到

整个天空,它均匀和通彻,比金色的云夺目,

我睡眠和遗忘后的世界也是这样永恒。

比如那头崖顶的野象,

我会这样在苍茫里,静听云间的声响。

混同

色彩是稠和厚的,它会遮蔽光,

包括光明。圣伯纳德,这个修士说。

这是关于通透性的说明;这在现在的夜里

尤其显著。我背后木柜上的器物,

被最接近光明的白色,把影子投射在

我前面的玻璃窗上,甚至遮住了黑夜。

而穿过黑夜和白色灯光,以及器物的影子,

秋天的红翅膀昆虫飞过去,戳穿所有结论。

它附着在玻璃上,面对着黑暗,背负光明,

却没注意任何一句话,任何一颗汉字:

是,我还是该回到喝茶的状态:

和植物混同,大概比和知识结交更为安神。

暗流

早上的那杯茶让肚子鸣叫。

倾倒进去的水,也让冰凉的瓷器暖手,

让铁色的表情熠熠闪光。

但外边,滇朴的枝叶低垂,它们和昨晚一样。

东边的阳光还没升起到能够照耀山谷的底部,没蒸热湿黑的丘壑。

那里沉郁的夜气滞结在露水和白霜的岩石。

因此风还没起来,交互的触动还没有涌流,

像早上的景象,还没能铺泄到炎热的正午。

刺桐花落。它们已落了许久。

时常造访的蜂鸟应该在遥远的异域。

次大陆的山脊阳面,它们极速扑闪的鲜艳,

泼溅了比海洋潮汐更汹涌的暗能,

比寂静强大,像催动花朵的力一样恒永。

没人说话

我居栖在岩石之间,和看不见的气流相似:

太多的孔洞容我和它们通过;

当然,也容任我和气流停留。邻居很多,

它们分别被叫做草木,怪石,昆虫。

无法命名的,都藏在头顶之上的穹宇,

和脚下很深很深的潭水和泥岩。

你说,我能在这里做什么?

除了默然的对视,这里没人说话。

第七朵花开

和你们一样,我也是急着返家的人。

只是方向相反。

你们朝灯火,我则是那只背叛的蛾子,

只朝着荒野,和荒野里的月光。

今晚,第七朵花开,接续了前六朵的凋谢。

我终于看到它柔嫩肌体的背面,以及内部。

它细腻的花粉也在背叛,朝向大地的方向,比我彻底和迅速,比家园广阔。

度过

这个人终于还是死了;我们还活着。

德东在湖北,和他的金毛活在一起。

老高在兰州,老兰在新西兰的海边,

或是在西安那座废都的废墟里寻找钢管,

带着怪异的眼睛,和他高瘦的肉体。

我们都还能喝汤,在废旧的乡村,

和在臭臭香(这是我孙女创造的新词)的都市。

秋天已来了很久,它改变国度和难以控制的天空,

差点也包括我们;还好,不被注视的角落还有残迹,

它正好能供给余热,让作物度过严冬。

瓷画

有鹤,鹧鸪,斑鸠;

有雁和鹭鸶,藏在空里。

它们不飞,或者没有逃逸。

有密集的景,

留出让我发现和安享的通道。

从千年前的宋,从纸,留到更其实有的瓷:

那通道比留白隐秘和阔达,

比目光辽远。

从所有群山灭绝的,都已经被一个人

打捞起来,并把它重新播撒,

并任由这最后的鸟群啄食,让种子遁迹。

对呀

我又一次重返山林:

空山。鸟还没有出来。吹万的声音

还憋在庄子胎中。周流和凝滞的雾,

和元素。和元素。和元素。

我已素衣。

只剩下斑斓之色,如血汗淋漓的躯干。

对呀。和恍惚相比,已经再没有谁,

能和我一样实存。

断电

可以这样问:喂,藏着的!

要是离开这个窠,这个躯壳,你会干什么?

我想象那里面会爬出躯干,肉蛋包裹的躯干,

然后他会变成树枝上那只鸟,

脚下抓着那枝细条,他扑棱棱的飞,

不理会我的问题;或者,它上升为云,

从朝霞变成晚霞,变黑;

或者是一个孩子,从肉蛋长大到将军,

他杀另外的人,他骑大马踏平匈奴,

终于被树在碑里,因为最后他被杀,

在沙漠或宫廷。

会掉落许多残缺的肉体和肢节,比他在壳里散乱。

这是我恍惚间的走神。没有,

不会有回答,和回声。

灯光从深处打亮卵白的陶器,

除了我,没有人见到一霎的黑暗。

断电。

我周边的白墙又高又白。

冷凝

还是让鲁莽和粗野的醒来:因为它们蠢蠢欲动,另外,也无法压抑和阻遏。

除去出于本能和惯性的,其余的也都难以赋形,难于进入被表达的领域。

早上,远离这块地域的区域下了霜,

寒冷,或者说严峻的国度只等着粗粝的热血,

像沸水等待着厚冰和覆盖了冰碴的泥。

我们身后的地平线沉陷。

这需要被对称的椎骨破开,需要更冷的刃。

钢火的转身,要一次冷凝,

如黑夜的终结需要杂色穿透一般无二。

悖论

和孟小为一起,我也见过那座城堡,和途经的那条河。

那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忘了年代,季节;往事总会朦胧,模糊,

总会忽然间和虚构混同:一切像假的一样,

像来自癫狂后的悖论。

现在,好像只有我住的酒店真实:

它灯光明亮,美丽到出脱尘世。

但我在瞬间后就会离开,让它成为虚幻,

在越来越浓厚的霾里。

不得不尔

它们总是往上生长;从地里,往天空,往高处。

反抗,或者至少是抗逆,才能如此。

因为地心,有巨大的引力,它不得不尔。

海里的鱼也是如此,它们在浮上海面,

用尾巴摆脱和抗击巨大的吸力。

这大概是所有文明都强调革命的道理。

其实,哪来的革命?一切都不过是

保命而已。但树木和花草的根在向下,

它们要顺应更黑暗因此也更长久的存在。

是,我们就在看不到的引力和张力之中,

比梦含混,但比感官真实。

退场

他们一个一个退场,一个一个离开。

他们面目模糊,这和我描述神仙时的感觉相似:

很朦胧,很虚幻,或者很幻想,

比动物和植物的梦,更瞬息万变;

当然,那是在他们离场之前。

我能想起我和他们相识的场景,

有很真切的握手,拍肩,面对面的对视。

是,我没来得及目送,

像你们也没来得及告别一样:

门轴转过去,他们退场,

比我和明天早晨的见面还迅速和突然。

盘踞

那根草希望能被越来越近的冬天忘记。

它低头,其实它头上的绒毛早已掉落。

接下来它把腿缩短,在想了又想之后,

又把腿伸直,只让最下面的趾头

回缩一点,来勾住稍显坚实的土粒。

它觉得这样可以让气流多盘踞一些时间,

它们从地下上来,附着于它的须根,

并盘旋于须根和草的躯干之间。

那也是最不像教堂的教堂,

因为它无需设计和建造,

而只依赖于通道和通道之间的吸引。

是,很多时候,实有会仰望虚空,

并让自己在虚空中生养,

让逼仄的时间化生。

感知

时间介于霜降和立冬之间,一部分气离开,或者是上升,到达看不见的地界;

一部分气进来,侵入我周边和我体内:我同样看不到,毫无感知。

很高的光打下来,照亮我们聊天的空间,让周边的部分暗淡和消逝。

我和我身下的椅子因此突显,

它们隐秘的纹路表达光影,

在窗外逐渐强大起来的水声之上。

蝉蜕

和夏天的虫子说冰,说没有绿色的地面,说纯白:

他总是很愚蠢的做事,缺乏智者的超脱,或者禅者的寂定。

但他面对的是夏虫死去的蝉蜕,

那张薄和膨张的躯壳,四时的风被躯壳

盛装,被碎裂的薄皮切割和吹奏。

是,他可以继续去说,

在肉体还没有被切割和腐烂之前。

冬天,料峭的风霜在整肃一切,

语言和预言能充当最后的生机。

盯视

隔着窗户,我能看到那个看着我的人。

他比我远,比虚拟的景象更远。

但我和他之间竟然没隔开一尺的距离:

我被他的眼睛盯视,更似乎被定住。

我只好向上蹿飞,像空腹的蚊虫在天花板上:

那里有接近于地平线的标尺,

延伸到烟火气的人间。

流过

那条不出名的江从窗下流过。

早晨,六点半的时光。

白龙江,在这个时辰被人记住,被零落的出租车,

和睡眼惺忪的早行者记住,

被仇恨和敌视它的人记住。

但热爱者熟视无睹,他们顾不上去铭记混入血液的元素。

沙粒没考虑过分化和剥蚀的风,像水汽从来不会回顾日光一样。

河底的沙更是如此。

它们蠕动,在油性的腹腔。

太过于光滑的早晨,

留不住更其迅速的道路。

伏藏

蝌蚪们伏藏,青蛙和蛇类伏藏:

这是早于冬天就已经完结的农时故事。

清冽的气息遍布在山里,

比鲜嫩更强烈的压力,让鹡鸰在幽谷蹿飞。

我能够走进的山路被白雾遮断,

它清冷和沉寞,只等待青涩的角石逐渐光润,

能承接和收藏必然的雪霜,在偶然的一刻。

花塔

那年我钻过它,从内部。

台阶。黑洞。窄小的窗。忽然的、洞开的光芒。

我试图搬走剥落的刻字砖,那块宋朝的痕迹。

那时候我带着妻子,儿子,侄子,

我身上和身边的烟火气被封存在塔里,

但当然,它们现在早已消散,

被料峭的风,吹撒在尘土和霄壤,

比关于它的考据和赞叹短暂,

但比它享有的唯一的称号广阔。

是。它被垒砌的时候和这个格外相似:

它不经意的突出,

让自己和花朵同体,并在一样的尘世凋落,

又一样拱出,和打开。

对流

想上仇池山的时候,雪也在想着向下降落。

这个分别有着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过程,

和发生在很远的南边的事情,一起出现:

那么多的火,那么多狂暴的雨,

落在狭窄和狭小的都市,能和那年的夏天相似,

和月亮、六便士,以及我对青年朝气与而今暮年的喟叹相似。

但这真的和我何干?

或者,我能何干?

我打开门,让空气对流,

以便迅速的排空烟雾。

在山里,西和的小城还亮着灯火,

它和我等待白色的亮光:它来自雪、冰,

将从居住过大神的天空扑击,剥啄出明天。

霜雪燃烧

好像都下起来。

雪和它携带的湿润、爽净,

下在武都之东、之西、之北,

那些叫康县,成县,徽县,西和,礼县和宕昌的地方;

甚至也下在武都城市的南边。

我眼睛可以看见那座蒙雪的山,

那里有过一座马场,有过一个人和她死去的孩子。

武都这座城,阴着,但依然干燥:

是,总需要毫无冲动的这个核心;

它静默和忍耐的性子,会漫延过你眼见的现象,

并让雨水燃烧。

夜晚通话

和那个家伙通话,能看见他嘻嘻笑着的脸。

能看见他家房子被灯光照白,比我刚洗过的脚干净。

但我依然能闻见脚臭,那半盆热水

仍没有浸泡到脚心和脚背的深处,没能消散掉积年太久的污泥。

谁能看见我,哪怕是仅仅通过网络,通过那虚拟的通道?

从我和何不度的电话和语词之外,

光滑的夜晚攀到了山上,

只留下山顶的雪,和它那一滴白,

对着它头顶最小的星,白矮,慢慢的膨胀。

无关

我踩过那棵草,每天都踩过。

可能,我也采过它:让手垂下去,

抓住那棵草的叶尖,把它的叶子提起来。

像拔苗助长一样的提。

它没有叫声。

我听见我的血从手心里沁出的声音。

这很奇特:

那一蓬从石板下面钻出来的草没有受伤,

我也没有。

叫出声来的是手心里的血,

它滴下去,损害了地面-

而地面,和我以及和那棵草,毫无关系。

☆征稿启事☆

微刊《吕游诗界》推出四年以来,共编辑现代汉诗专辑超过期,推出诗人余人(次),微刊读者

转载请注明:http://www.lishideyanjiu.com/smcf/23791.html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