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莓

江海晚报朱赢椿散文在房前屋后吃草

发布时间:2020/11/25 13:46:06   点击数:

□朱赢椿

  偶尔回家,回到苏北农村,蓝色铁皮屋顶的厂房和纵横夹杂的水泥马路,生硬得让人无法亲近。只有将时间倒回,在记忆里寻找童年的气息,家的故事。小时候,走不远,房前屋后就是我的大天地,闭上眼浮现的是这大天地里的野草野果小虫,它们生动而自由,总在不经意间给我带来许多惊喜和快乐。

  我家是临河而置的三间平房两间厨房,屋后应时地种上油菜、麦子等作物,门口的几畦菜田则供着全家人的蔬菜青口,菜畦外几棵不知道年纪的老桃树,结过些小小的桃,等不及长大就被摘光了。那时的苏北农村生活,是清贫,但因为靠着田地,因为自然的种种馈赠,日子也并不局促困顿。

  这自然的馈赠不仅是日常的粮食作物,也是和煦的阳光、刚发芽的蒲公英,漂亮的甲虫,是一切可以让孩子快乐的东西。姿态万千的自然,让我学会了感受,用敏锐的五感去捕捉土地上时刻展现的生机,去和花一起绽放,和果实一起成熟。

  对自然的感知与依赖最早源自于一颗不安于室的心。在以经济不发达为背景的童年故事里,没有玩具和糖果,万物枯寂的冬天,更是让童年有那么点漫长,江浙特有的阴冷带着看不见的水气,让身上穿了一个冬天的夹袄显得更厚重。我们需要自己寻找打发时间的办法。家边小河上结的一层冰都会引逗着我们去踩踏,但这种冬天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只要远远地被路过的大人看见,都少不了一顿高声呵斥。

  唯有翘首以盼,期待春天的到来。等到春暖花开,万物生长,我们就开始了新一年在野地里的奔跑。对我来说,春天最重要的是野草野果又要发芽,意味着又可以尝到那些熟悉的味道了。有时是一抹甜,有时是眉头微皱的酸涩,都是一味稀罕。

  寻常地里种植的瓜果也可口,但远远满足不了我对于味道的向往,只有野草野果才能激发我的无限好奇;也或是为了赌上我少年时的骄傲,“你们看这个可以吃,味道还不错呢。我才找到的哦!”——来自自然的味道,总让我没缘由地觉得心安。

  在试吃野草野果方面,我着实是大胆得惊人,带着几分自信,带着“长得好看的东西,味道应该也是甜的”简单想法,房前屋后的野果都是我尝试的对象。尝的野果多了,我心里便有了一个时序表,从早春的第一口甜开始,每个时节都有我喜欢的味道。

  初春,在远看还是一片衰颓的荒草地里,开始钻出了像小竹笋般的植物,红头绿身,细圆锥形。这就是乡人口中的“茅安”“茅草芯”,它是春天里最早可以找到的“零食”,学名谷荻,是茅草初生叶芽后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那时地头的寻常物。我常常撺一把放在口袋里,抓在手里,可以甜上一下午。采它的时候,需要小心地把它“提”出来,将它从深处拔断,剥去皮,放在嘴里嚼起来甜甜嫩嫩。等再过些日子,嫩嫩的谷荻不见了,叶子间抽出像穗一般的东西,便是摇曳着的白色茅草花,采来和伙伴打闹逗趣,又别有趣味。

  四五月份,家门口的老桃树还没开始出桃胶,便有绿色藤植爬上枝干,叶子和红薯叶有几分相似,挂的果却远不及红薯可爱。这就是“瓢瓢”。“瓢瓢”老熟后,黄色的荚状果身从中间纵裂开,种子像蒲公英般带着翅膀,可以随风借力,飞向远方。种子飞走后,果壳呈瓢状,不知道这是不是“瓢瓢”得名的由来,最近才知道它的学名叫萝藦,很美的名字,药用价值也不低,相传早在《诗经》中便有关于它的记载。

  我更喜欢的是未成熟时的“瓢瓢”,绿色的椭圆果身,头部尖尖,像极了一个拉长了的棉桃,外皮可见疣状斑点,遍布果身,比成熟时的模样又怪了几分。好奇心作祟时,也不忌讳它的长相,只小心采下来,叶梗处流出的奶白色汁液不易清洗还需小心,这些小事对于常常流连于野地的我来说太司空见惯。第一次尝吃“瓢瓢”还是记忆犹新——小心地掰开绿色果壳,露出白色的瓤,用舌尖轻轻舔一下,稍等几分钟,确认没有其他不适后,才会继续品尝。吃过一次后,就可以放心地将“瓢瓢”当成零食,吃多了还得出了“瓢瓢”越小的时候,味道越好的经验与小伙伴分享。

  这样任性地全凭直觉和美丑好恶来尝吃野草野果,被家人发现了自然少不了训斥和恐吓,尤其是在吃“野草莓”的时候,就曾被奶奶严厉地斥责过。

  “野草莓”就是常见的蛇莓,虽然它全草供药用,有清热解毒、活血散瘀作用等效用,但是似乎在所有大人口中它都是毒蛇的爱物,是孩子们需要远离的危险野果。在我奶奶眼中,蛇莓大抵是这样:“蛇最喜欢在它的下面休息,多数蛇莓下面都有蛇吐的唾液,蛇的唾液有大毒,吃不得。”但在我偷吃蛇莓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突然出现的蛇怪,或中过什么毒。

  盛夏时节里,知了的叫声平添几分燥热,只有到暑气渐渐散去的傍晚才让人缓过神来,我便在家周围寻找黄色的五瓣小花,找它是为了开始我的等待。等一两月后花叶落尽,花中间的花托慢慢膨大,长着长着便是奶奶口中吃不得的红果果。它那么好看又带着有光泽,不能吃着实让人觉得委屈。悄悄在河边洗净,放进嘴里有的苦有的酸,味道并没有多好,但伴着一份紧张和刺激,又是另一种赏味的心情。

  采“野草莓”的时候,“野葡萄”龙葵果也差不多成熟了,它的味道比“野草莓”好些,带着些甜酸,运气不好时也会吃到苦的。

  第一次注意到“野葡萄”是在我家的屋顶瓦缝里,一串串圆圆的小黑珠挂在瓦上,看上去甚是可爱,大着胆子爬上去,采来丢进嘴里,又一种新零食被发现的快乐在心头弥散。“野葡萄”龙葵果属于茄科,成熟后成黑褐色才可食用,但亦忌过量,未成熟的青色果实含有龙葵碱,是食不得的。小时候的我就凭借着对味道的天赋和对美丽果实的好奇,尝了各式的野果,并未出现什么不良反应,也是侥幸得很。

  比起要避开家人偷偷吃的“野草莓”,“野枸杞”就显得光明正大多了,在野地里发现了,采一把放在口袋里,还能骄傲地和小伙伴分享这种快乐。野枸杞的颗粒要比现在常见的枸杞颗粒小,比“野葡萄”的稍大,新鲜的野枸杞口味鲜甜,大家都爱吃也就更难找,通常需要动用更多的智慧和观察力。这种寻找的喜悦是家院里种植的瓜果无法带来的。而我更喜欢秋冬之交已经被风吹得半干的枸杞,被风“滋养”过的枸杞比鲜枸杞更有嚼劲和滋味。

  到了秋冬,我有更好的滋味——芦根。

  当一年的芦苇草开尽,就到了挖芦根的时候。拿着称手的小铁锹来到河岸边,锄开或深或浅的淤泥,连挖带拽的将芦根拔出来,对那时的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额头和背上都涔出汗水,但是为了那甜甜的味道,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不似茅根般纤细,长长的芦根呈长圆柱形或扁圆柱形,运气好时能挖出一指节粗的芦根来。简单剥去芦根外裹着的泥土,也顾不得身上手上的土,用河水洗净,就可以甜甜地嚼上好一会,其味远胜甘蔗。

  这野果野草间的滋味,也正是少时自己的人生滋味——并不因为物质的匮乏而忽视这些深藏在自然里的秘密,感恩那些质朴味道给自己留下的满足和快乐。童年的家早已不见,唯有将那时熟悉的野草野果一一画下,如同又重述了一遍自己的成长。于我而言,房前屋后的百草与虫鸣就是最好的童年,情感的家仓,也深深地影响着我现在的美学观念。终其一生,我们不过是在不断回溯着童年里那些不经意的梦,和停不了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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