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蛇莓 >> 蛇莓习性 >> 别逗了,你看过的时空穿越大片只能叫基本款
Boniface再一次扭过头:在让·弗朗索瓦·米勒《晚钟》式的薄暮逆光中,顺着山势而下、昏灰欲雨的长街仍空无一人,远处高坡上的教堂像因疑惧竖起耳朵的银狐。
“暴雨就要来了。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出来捣乱。”他急急向前走去,准备穿过市政广场到西面去打车,直奔和未婚妻Tiphaine约好的西餐厅。前方,张开两翼的暗云像暴怒的蝠鲼推着滚浪而来,扭曲着光柱直到空气的透明骨骸似乎都被碾碎,它们撞上尖锐的楼体立面,被拦腰切开,又迅速形成更浓重、令人窒息的渐变涡旋……然而手机在此时再次响起。对方发来位置共享,坐标竟然正是他现在所站立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别再往前走,否则有生命危险。”那个隐去用户名的神秘人回复道。
“离我远点,我可要报警了!”
几天以来,他发现一些诡异的端倪:电话时常半夜响起,拿起听筒却只有电流干扰声,有时候会连续响几次,仿佛对方急于要告诉他什么。更为奇怪的是,这些电话竟然在详单里统统查不到记录。又有一次他在黑胡桃木书桌上发现了刀刻的两个单词“alterego”,刻痕看起来已经年头不短了,但这书桌却是上月才从DuvivierCanapés搬回家的。
他把两指伸进衣兜,摸了摸揣着的那枚准备向Tiphaine求婚的硕大钻戒“Sirius”,铂金底托背面刻着她名字的简写“Ti”:在夺得国际创意芭蕾舞剧个人冠军的夜晚,他推掉了庆功宴,毫不犹豫将这个夜晚留给甜蜜的二人世界。
就在他斜穿街道时,突然从右边小巷里窜出来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他一手按住Boniface的肩膀,另一只持匕首的手对准他的腹部,一刀、两刀……
一小时前。
化妆间摆满了粉丝们献给剧团的花束,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给“首席舞者”Boniface的,还夹着贺卡和纸条,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香水百合和薰衣草的气味。
Boniface缓缓撕下眉骨上方的凤凰尾造型水钻带,褪下舞台上的骨螺紫真丝衬衣,换上凹凸纹纯棉白衬衫……这一切都被对镜而坐的Dionisio看尽收眼底。刚才,在国家歌剧院全世界直播的舞剧《赫马弗洛狄忒迷宫》中,Boniface扮演的范海辛颠倒众生,当他以华美短刀割裂狮皮,露出躺在一片冰蓝幻光中的女身德古拉时,整个世界的目光都为他深深沦陷:他用麝鼠毛细密画笔勾勒出的天青色眼影、他欲说还休的肉感嘴唇、他若即若离的腕间那一串蛇莓般的玫瑰经念珠。这场斥巨资打造、将摇滚、爵士、视觉、街舞、芭蕾舞神级结合的先锋盛宴,竟仿佛成了Boniface的个人巅峰大秀。以致在《邮差》一幕中Dionisio所扮演的、戴着金色三角帽和Casanova面具、收取客户时间作为报酬的神秘邮差,尽管角色设定独树一帜、戏份也不错,却被完全抢去了风头。
“其实,邮差是《赫马》里面最耐嚼的角色。不过有个悖论应该问问编剧,假如我写信给三小时后的自己,而这封信的价格是三小时,那么,我岂不是在发出信的同时就会收到信,既然收到信的是现时的我而不是三小时后的我,这封信就不能算送达了吧?”
“快走吧,阿基里斯快追不上乌龟了。”Dionisio从金穗斗篷下伸出那只戴银色指甲套的手,轻轻一掐,解开了拉夫领。他的唇妆还没有卸掉:仿佛严霜覆盖的玫瑰,冰白之下隐隐笼着火苗的红。
Boniface拍拍他的肩头,大步流星朝着门口走去:“那么,明天见了。”
Dionisio望着镜中的自己,戴长指甲套的手指在Boniface碰过的地方轻轻弹了一下,狭长、拖着墨绿眼影的丹凤眼中一种细微的光芒闪过。
一个月后。
剧院后台。Dionisio戴着墨镜坐在沙发上,画着深紫中毒唇的面庞上一片阴沉,毫无动作。两名助理正蹲跪着给他恨天高上的猫眼石和蓝宝石抛光。他身着金色皮革束带装,深V从胸前一直开到腰部,隐隐露出克里斯·埃文斯式的胸肌和完美如裁的马甲线。此刻他正试戴那双鲨鱼皮镶钻露指手套——比起Boniface,他似乎手掌稍嫌丰腴,以致于扮演《连绵镜》中的伯爵时,缺少Boniface那种苍白冷峻宛如破碎的精致花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哥特感:“当他失魂落魄驾车穿过旷野、翻越山峦时,装在牛皮提箱里躺在马车后座上的礼服裙着了火。当他发现后座冒出一股浓烟时,裙子已经成了塌陷的大窟窿下一堆灰烬。”记得Boniface演到这一场时,台下观众已经泣不成声,有的姑娘忍不住失声痛哭。而自己呢,却更像一个时装超模:“哇,快看,简直就是RupertBrooke的颜加MichaelJackson的腰!”每场演出结束时都会有小迷妹冲上台搂着他的腰尖叫道。是的,他自有他不可取代的优势:他摇胯踱步的姿态风华绝代,随着高跟仿若天成的旋转,胸前和腰际沿弧线飘垂的乌金流苏宛如暮光中的麦穗在风中起伏,在乌云壁合、闪电迸溅的旷野中,他贴着黑色蕾丝的侧脸摇曳漂浮着,在铜蓝色追光中,忽而哀恸忽而冷漠忽而惘然失神。
正当Dionisio回忆着自己的角色,仿佛陷入白日梦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门被一脚踢开了:是个身形矫健的女人,穿着雪白击剑服,一头银色大波浪卷短发,一双铁线莲色的眼睛咄咄逼人。她手中提着一把重剑,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猛一挥手,朝他的腿部掷了过来!Dionisio下意识地一躲,剑重重地戳进了椅子下的道具箱,发出沉闷的声响。原来这并不是击剑用的钝头剑,而是一把锋利的真剑!他不禁吸了一口两栖。如果再向左一寸,这剑便会狠狠插进了他的腓肠肌,甚至伤到筋腱或骨头,那么他的舞台生涯将从此化为泡影。
“抓住她!”紧跟而来的安保人员喊道。两个彪形大汉架住这个满脸愤怒的女人,把她按在了墙上。“Dionisio,你这个狗娘养的卑鄙小人,是你杀了Boniface,我一定会毁了你!”显然她是一路跟到这里,从隔壁的剑道馆混过来的。
“你一定是Boniface的女友Tiphaine了——他经常提起你,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深。我理解你的心情。Boniface的死对剧团是不可估量的损失,我很遗憾。”
“你说谎成性,眼都不眨!你为了拿到这个世界总冠军,不惜对信任你的人痛下毒手!亏Boniface拿你当知己!我可没有耐心等你遭天谴,我要亲手废掉你这个阴险的怪物!”
“悲伤让你变得不理智了——不瞒你说,负责这案子的警官,我天天都在打电话问进展,相信不久就会真相大白:现在已知的是,凶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流浪汉。你知道,那种满身戾气、精神失常的渣滓,他们可以为了两美元就杀人,甚至什么也不为。”
“那视频我也看过了,我不相信那是无差别杀人,分明是有预谋的伏击——他如果不是知道Boniface每天都会经过那里,为什么会提前准备匕首?他为什么没有袭击六分钟前独自走过路口的小孩?承认是你买凶杀人吧,你这个口蜜腹剑的阴谋小人!”
“冷静,Tiphaine。如果真如你所想,为什么我不找一个干净利落的职业杀手?谁会收买一个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流浪汉?且不说极有可能失手,即使做成了也是很容易被抓到并且招供的,这样一来我从此岂不是要蹲大牢——我到底哪股神经搭错了要干这种自毁前途的蠢事?”
“关键就在他既没有失手,也没有被抓到——后者更令人难以置信。一个6英尺高的大活人,竟然在犯案后人间蒸发!监控中只能看到他案发时拿着匕首从右边的小巷朝着路口冲过去,但之后呢?没有任何一个摄像头拍到他的去向。除了正对路口的摄像头当天出了故障,但他无论步行还是坐车离开现场一定会被其它摄像头拍到。所以结论就是,他被人藏起来了!”
“你看我们有谁像魔术师吗?”Dionisio莞尔一笑,“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被半请半架出去的时候还一脸怀疑和不甘,扭过头对他喊道“这事没完!”Dionisio幽幽叹了一口气。
晚上,他翻阅了Boniface在各个社交媒体上的账户——显然他试图让自己的感情生活保持私密,又或是让Tiphaine远离疯狂粉丝和狗仔队的视线,几乎没有一张照片出现过Tiphaine的正面,只有几个侧面和远景镜头,其中有一张黑白调的堪称经典:人群簇拥间,她和一个男人正跳着惹火的探戈。男人显然不是身高6.3英尺的Boniface,而和自己很接近,大约6.1英尺,身材也同样匀称得惊人。照片中,这个男人的面部浸润在低头瞬间的暗影之中,一只手搂住她的纤腰,但一道光刚好从上方落到他右颧骨上,形成一道巴洛克式的弧形淡彩,让他像一条考究的领带般充满了品质感。想到自己洗尽铅华时也许就是如彼地温良谦恭,Dionisio不禁有些失落。但与这男人的素净、低调相反,对面的Tiphaine重工的舞裙扬起,举手投足间闪耀着充满挑衅的爆发力,侧后方的镭射光在她藕臂上留下一道长椭圆形的光斑,仿佛冰冷玉质的天工之物,美得惊心。有一瞬间他竟然萌生出一种对于这个男人作为她舞伴的醋意:仿佛一个全然不知自己珍宝被偷的悭吝人,却在一个展厅里与它猝不及防相遇——这凭空产生的不经之想让他自己吃了一惊。
他拿起她留下的名片,拨通了“你好些了吗?我们谈谈。”
六年后。
一个清秀而忧郁的男孩坐在人来人往的晚会大厅门口台阶上,摆弄着一台古董胶片相机,镜头对准喷泉边的白鸽。
“小伙子,我猜这相机里又诞生了不少世界级大作。”这个在他面前的人停下脚步的人穿着一双意大利布洛克雕花皮鞋,垂感很好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戴着手套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爸爸,代我向他问好。”
“您叫什么?”一抬头,那人已竖起衣领消失在杂沓的人影中。
“Hyacinthe,你在跟谁说话呢?”此时,Dionisio正从大门出来,挽着Tiphaine。他身穿一套庄重的黑色西装,略微发福,但身材仍然令人艳羡,而Tiphaine穿着鱼尾晚礼服,拿着金色宴会手包。
Dionisio把信封拿过来,打开一看,不禁怔住了:这张照片显然和之前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Boniface上传的照片是同一天同一场景下拍摄的,但这一张里面,Tiphaine的舞伴扬起头、与他的舞伴四目相接:此时他真真切切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你记得我们去过这么一个地方吗?”
“我记得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但我肯定这并不是其中之一。”
“你有这么一条舞裙吗?”
“没有。”
“Hyacinthe,这是谁给你的?”
“一个不认识的叔叔。”
“别管他,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者,要PS一张这样的照片太简单了。”Tiphaine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上车吧。”
Dionisio拉开敞篷跑车门,把一脸懵懂的Hyacinthe拉进了后座:“别愣着,系好安全带”。Tiphaine则坐进了副驾驶。
车上了高速公路,旁边的Tiphaine靠着椅背睡着了。这时她放在仪表台上的手机“叮”地响了,Dionisio瞥了一眼,是助理发来的信息,说偶然见到一款礼服特别适合Tiphaine的身材,准备推荐给她。接着又是“叮”的一声,照片发过来了——正是刚才照片上那件舞裙!
Dionisio正打算回拨电话质问助理是不是他装神弄鬼搞出的噱头,他自己的手机也振动起来——打电话的是久不联络的剧团旧同事,说周末准备举办一个聚会,每个前成员都被邀请出一个舞蹈节目。他听说Tiphaine探戈跳得好,就自作主张给他们报了一个。
“场地在哪里?拍张照片给我。”Dionisio此刻心提到了嗓子眼,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一辆车正在后面紧咬不放。当他发现收到的照片,正是照片上的舞池时,惊骇得猛地一踩刹车……后面尾随的车辆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刹车,一头撞了上去,Dionisio的敞篷车飞了起来,侧翻一圈半以后,坠下高架桥落入了河中……
“在你之前,我从未爱过一个女人……”
“那你喜欢过男人喽?”
“如果喜欢自己算的话,那么是的。”
“记得吗?我曾经想要你一条腿。”
“那你赢了,我现在整个都是你的……”
当他脑中开始慢速回放那些带着深孔雀绿中泛着铜黄光泽的画面,当一团白色光像平底锅中沸腾的牛奶在头顶渐渐化开成浓雾,当他已经感觉不到那些琉璃般有着破碎光芒的水在肺部和冷如石膏四肢间挤压和拍打的压力,他知道,他正在接近生死之间那张比水面更薄的界。一种张力正吸附周围一切,枯萎如揉皱报纸的硕大花朵,不再动弹的鱼苗,被天敌瞄准捕捉的肃杀瞬间……
“再见了。”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说。
“不。我本来就不属于那里。”另一个声音说——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似乎比他苍老一些,有些沙哑。
“Anyway,R.I.P.”
(待续)
作者简介:
殷晓媛:“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代表作有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等。出版有第四部个人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前沿三部曲》、《播云剂》(百科诗派创派10周年年鉴系列)及多部译著,最近一部为年8月纽约New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为一条河流》(BillWolak著),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主持“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视觉设计+行为艺术项目,所发起“百科之友主题跨界创作工坊”创作出各类综合文本、摄影、绘画、装置、音乐、对联、朗诵、书法作品一百二十余件。曾授权其独家翻译诗歌的包括美国、瑞典、爱尔兰、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洪都拉斯、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的50余位国际诗人。年独自游历全国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顶泰山。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Reyes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主要长诗作品:
前沿三部曲——Nephoreticulum(《云心枢》);Polysomnus(《多相睡眠》);Enneadimensionnalite(《九次元》)
风能玫瑰十六传奇——IkiofBashō,WabiofMuramasa(《武芭蕉,雌村正》);Seepraland(《锡璞拉群岛战纪》);WindQuencher(《止风之心》);HanoiTower(《汉诺塔》);Turkana(《图尔卡纳》);laByzantine(《拜占庭野心》);DoppelgangerDuet(《自他体二重唱》);LaplandBlood-soaked(《血沃拉普兰》);TheSpace-timeOptimizationBureau(《时空优化署》);DisappearanceintoAtacama(《盐湖疑踪》);TwinFlames(《双生火焰》)。
殷晓媛年主要作品:
《醍醐门》
《华容道》
《分形者》
《中途岛》
《任我行》
《一剑霜寒十四州》
《瞧,那个人:尼采X诺兰=隔空对视》
《阿列夫零》
《圣徒维克托与白狼》
《北落师门》
《祝融》
《赫马弗洛狄忒迷宫》
《伯努利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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